书城历史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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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魄公子

再承“杏花红”的情,杨福同去“永兴”钱庄做了学徒,杭州人称为“学生子”。

杨福同从扫地倒溺壶开始做起,秉承着“眼尖,手勤,脚快,嘴甜”的原则,用最快的速度在“永兴”钱庄建立了极好的人缘。

他本就生得一双四面八方都照顾得到的眼睛,再加上一张不笑不开口的伶牙俐嘴,且他的为人“四海”。故三年满师,立刻便成了“永兴”钱庄一名得力的伙计,起先是立柜台,逐渐获得东家和掌柜“柳胖子”的信任后,便把他派出去收帐,从来不曾出过纰漏。

这天,杨福同奉命到钱塘江南岸的萧山县去收一笔帐款,不巧的是债主不在家,帐款没有收到。回程的路上,遇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插“草标”卖一双儿女,旁边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

杨福同瞧那汉子长得虎背熊腰,极为彪悍,却养活不起自己的儿女,不免心生讥讽,极为刻薄地嘲讽了他两句。

没料想他的两句风凉话惹得那汉子蹲低身子,抱头痛哭。

杨福同仔细一问,方知京杭运河在徐州附近的丰县以北决口,全河北趋,由沛县之华山、戚山分注微山、昭阳等湖,河水挟湖水一起外涌,运河闸,坝,堤,均已漫淹。

徐州境内,运河两岸,百姓流离,死尸遍野。

那汉子自称姓陆,名德义,也是仗着身强体壮,才带着全家一路逃难到杭州,现今妻子重病,非出于无奈,怎舍得卖掉亲生儿女?

杨福同把身上带的银两全部送给了陆德义,只留下十个摆渡所需的小钱。船行到了钱塘江中心,船老大要收船钱了,杨福同手一伸进衣袋,却拿不出来了。

“快点。”般老大催道。

杨福同手一翻,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袋底赫然有一个小洞,也不知是什么时间破掉的,摆渡用的十个小钱漏得光光。他只好实话实说,答应上岸之后拿了钱来照补。

岂料那船老大眼一翻,骂了一句粗口,“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鬼才信你到岸之后会拿钱来。”任杨福同说破了嘴都无用,船老大叫来了伙计硬要剥他的衣服。

钱塘江的渡船,出了名的凶,听说真有付不出摆渡钱,被推到江里的事。眼看杨福同就要受剥衣之辱,“住手,他的渡钱我付了!”一名男子喝住了伙计,从身上掏出十个小钱递给了般老大。

关键时刻对杨福同伸出援手的这名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生得面白且无须,略显单薄的身体上穿着一件打过补钉的青布长衫。

杨福同连声向那男子道谢,那男子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不用。

两人互通了姓名,杨福同得知那男子姓孙,名本初,字东平。杨福同不喜欢叫人的字,就称他“老孙”,让他叫自己“小杨”。

孙本初虽衣着寒酸,却架子颇大,交谈之时,两眼也不看人,并且话语不多。

本就只有两人交谈,一人不甚开口,留下杨福同一个人自言自语,侃侃而言,话多了自然觉得无趣。于是他便站在船头望着滚滚江水想着自己的心思。

“好一个刁钻刻薄的船家。”杨福同差一点就要受剥衣之辱,大受刺激,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等到我得意,力所能及,一定要买两只船,雇几个船夫,设置来往两岸不费分文的义渡。”

上得岸后,为表示感谢,杨福同邀请孙本初去“摆一碗”,摆一碗是杭州的乡谈,意思是到小酒店去对酌一番。

孙本初推辞不去,无奈杨福同再三邀请,他只好应下,提议:不必去吃酒,在一家名为“竹林”的茶店坐坐好了。

杨福同先回钱庄一趟,和掌柜“柳胖子”交待了一下,然后回家换身衣衫,喊妻子——吴巧妹拿了银两,急匆匆地朝“竹林”茶店赶去。

他赶到了茶店,在店里找了一圈,却没发现孙本初的人影,坐等了许久,仍不见出现,只好向茶博士打听。

在形容了孙本初的身形相貌后,茶博士面带讥讽之色地说:“哦,你找的是那个破落公子啊,刚被讨债的叫走,听讨债的人讲,好像要上他家拉什么家具之类的。”

杨福同忙向茶博士打听是怎么回事?

原来,孙本初倒是“竹林”茶店的熟客。他祖籍四川,父亲是候补道,分发浙江,在杭州一住数年,没有奉委过什么好差使。老病侵寻,心情抑郁,死在异乡。

孙父驾鹤西去之后,并没有留下多少钱,运灵柩回四川,要好一笔盘缠,而且家乡也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亲友,孙本初就只好奉母寄居在异地了。

境况不好,而且举目无亲,孙本初混得很不成样子,每天在“竹林”茶店里穷泡,一壶“龙井”泡成白开水还舍不得走,中午四个制钱买两个烧饼,算是一顿。

三十岁多岁的人,潦倒落拓,无精打采,叫人看了起反感。再加上他的架子还大,经常两眼朝天,那就越发没有人爱理他了。

杨福同向茶博士打听孙本初家的地址,茶博士却告不知。他等到茶店关门,也没见孙本初再来,他只好离去。

为了报答孙本初伸手援助十文钱,免受剥衣之辱的恩情,杨福同决定劝劝他,不要总想着他是公子身份,不为他自已,也要想想老娘的奉养问题不是。

杨福同心里有了想法,便往“竹林”茶店跑得勤了,他怕孙本初有“公子哥”的脾气,决意先和他交上朋友,然后再进劝言。

茶店跑得次数多了,他也真正认识到了孙本初的“怪”脾气。

杨福同是有意结交,可孙本初却以自惭形秽,淡淡地不肯跟他接近。原因自然也有,主要是杨福同极重外表,总是衣衫光鲜。

像这初夏的天气,一件细白夏布长衫,浆洗得极其挺括,里面是纺绸小褂裤,脚上白竹布的袜子,玄色贡缎的双梁鞋,跟孙本初身上那件总也不见换过的打过补钉的青布长衫一比,杨福同倒称的上是“公子哥儿”了。

这一天下午,杨福同又来到了“竹林”茶店,当时茶客特别多。他便跟孙本初“拼桌”,他去找其他茶客下了几盘象棋,然后笑嘻嘻地返回来说:“老孙,走,走,我请你去‘摆一碗’。”

“谢谢。不必破费。”

“自有人请客。你看!”杨福同从身上摸出手巾包打开,里面包有二两碎银子,他得意地笑道:“第一盘‘双车错’,第二盘‘马后炮’,第三盘‘小卒逼宫’,杀得路断人稀。不然,我还要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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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