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刚用过早饭,断涯便领着两个随从前来相请。逆风和众位长老一一拥抱告别,又柔声安慰了蛇节几句。蛇节点了点头,含泪说道:“你一切小心在意,我等你回来。”逆风翻身上马,道:“你回去吧!”双腿轻轻一夹,那马撒开四蹄,向前疾驰出去。
中午时分,到了金石郡,四人下马在一家客店打尖。逆风敬了断涯一碗酒,问道:“不知断涯大哥师从何人门下?”断涯笑道:“在下玄功低微,岂敢在兄弟你面前卖弄?”他随即说起五大国的玄功路数来,言语间对金之国的玄功颇为不屑,但对土之国、火之国却甚是赞赏。逆风道:“断涯大哥莫非会过土之国、火之国的高手?”断涯道:“火之国帝法师燃灯,我没有会过,但和他的师弟尸罗道人交过手。至于土之国帝法师暗烬,在下也仅仅知道他的名头,听人说他精通火之国、土之国两国玄功,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燃灯、暗烬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却都未曾谋面,真是人生一大憾事。”逆风道:“断涯大哥如今在荆楚大人手下高干,远离中土,只怕更难见到他们了。”断涯笑道:“也未必。我眼下只是权且在金神宫里栖身。”四人酒足饭饱,上马又行。
不一日,到了紫荆城金神宫。断涯一亮银牌,守门军士连忙躬身行礼,退在两旁。断涯问道:“荆楚大人现今正在何处消遣?”一名守门军士答道:“大人在断金殿陪仙楚公子、帝法师观看摔跤。”断涯点了点头,领着逆风进宫,转过几道门廊,到了一座大厅,只见厅上匾额上写着“断金殿”三个大字。逆风随断涯进了大厅,只见正中虎皮椅上坐着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面容清矍,满脸精悍之气,两眼寒光四射,便似能看透人的脏腑般,让人不寒而栗。身后站着数人,蝎尾道人便在其列。逆风心下一凛:“原来他是荆楚的手下。”
左首客席上坐着一个身形枯瘦的老僧,嘴角低垂,一脸的苦相。身后站着五个手持法器的红衣僧人。右首豹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公子,身穿淡黄衣衫,右手轻摇折扇,神情甚是潇洒自如。身后站着几个劲装武士。场中正有两个白虎勇士在摔跤。逆风心想:“那中年男子便是金神荆楚了,果然是个厉害人物。那枯瘦老僧和那青年公子却是什么来头?”
荆楚见逆风进厅,一拍手,那两个白虎勇士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双眼似电,紧盯着逆风的脸,道:“你就是逆风?”逆风上前拜倒,道:“在下逆风见过荆楚大人。”荆楚点了点头,道:“久仰少侠威名,今日幸得识荆,足慰平生。请坐!”逆风谢过,在那青年公子肩下落座。荆楚哈哈笑道:“逆风少侠,孤王给你引见两位当世才俊。这位大师乃现任帝法师巫咸。”逆风起身行了一礼。巫咸合十回礼。荆楚又一指那青年公子,道:“这位是金之国第一妖术师诸夭的外甥仙楚。”
荆楚哈哈笑道:“仙楚公子、逆风少侠均是一世才俊,你俩多亲近亲近。”仙楚收拢折扇,缓缓踱到场中,拱手说道:“在下日前曾听荆楚大人说,逆风少侠的玄功远胜于我寂灭家族。在下很不服气,愿向少侠你讨教几招。”逆风心想:“荆楚故意挑起这寂灭家族的传人与我争斗,无非是想考证我的玄功。”当下飘身入场,道:“仙楚公子,请!”
仙楚也不答话,疾纵上前,倒转扇柄,连点逆风腰间“气海”、“幽门”二穴。逆风侧身相避,挥掌拍向仙楚左肩。仙楚一缩肩,左手斜掠,以折扇作为手指,疾点逆风右腕“阳谷穴”。数十招后,逆风笑道:“仙楚公子,小心了!”左手圈花一扬,抓向他手中折扇,右掌紧跟着凌空劈出。仙楚扇柄斜掠,疾点逆风左腕“曲池穴”,岂知逆风右手掌力后发却先至,按到了他胸前。逆风只觉着手处软绵绵的,似是女子之胸,急忙撤手后跃。仙楚脸上一红,怒叱道:“下流!”欺身抢近,左手急急挥出,啪的一声,打了他一记耳光。逆风大为尴尬,讷讷地道:“仙楚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仙楚气呼呼地道:“你还说?”逆风急道:“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仙楚怒道:“臭小子,这笔账我以后再找你算。”领着手下武士愤然出厅而去。
荆楚拍手大笑道:“好功夫!帝法师,你远居大雪山,难得遇上逆风少侠这样的高手,不切磋几招吗?”巫咸长身而起,道:“老衲正有此意。”缓缓步入场中,道:“逆风少侠,请!”逆风心想:“这老僧可不比那仙楚小姐,是个极难缠的对手。”正遐思间,巫咸已一掌拍到胸前,风声呼呼,势若奔雷。逆风无暇细想,待巫咸掌力袭到,右手反拍出一掌,砰的一声,巫咸身子纹丝不动,而逆风却暴退了七八步,站立不定,竟一跤跌倒。但见巫咸左手五指作拈花状,却是施出了“金钟罩之术”。逆风不及结印,巫咸又接连拍出七八掌,他只得仓促应招。数十招一过,逆风只觉气息沉浊,两臂大是酸痛,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想法子破了他金钟罩才是。”但在巫咸有若狂风暴雨般的掌力下,哪有他结印的余裕。
忽听得荆楚一声大喝:“住手!”巫咸收招后跃,微笑合十道:“逆风少侠,承让!”逆风由衷地道:“帝法师功力精湛,晚辈输得心服口服。”荆楚哈哈大笑道:“本王今日幸得见识两位高手过招,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拿酒来!”一拍手,从内堂里走出三个女婢把盏奉酒。他自己先取了一杯,笑道:“这是大将军枭阳征妖兽凯旋后带回的佳酿,甚是甘醇美味。两位,不要客气。”逆风和巫咸躬身谢过,各自取了一杯在手。荆楚高举酒杯,道:“两位,请!”一饮而尽。逆风瞥眼见巫咸也喝了,道:“多谢大人。”仰起脖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荆楚道:“逆风少侠仪表堂堂,出类拔萃,必然身出名门。不敢请教令尊高姓大名?”逆风道:“家父乃山野村民,不足挂齿。”荆楚哈哈笑道:“是吗?”话锋忽地一转,冷冷地道:“堂堂土之国帝法师也算山野村民吗?”逆风悚然一惊,道:“荆楚大人,你说什么?”荆楚脸色铁青,道:“逆风,入了我这金神宫,也由不得你再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话声甫歇,断涯已领着众白虎勇士扑上殿来。逆风道:“荆楚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荆楚仰天长笑道:“你还不明白吗?逆风,你中了我的圈套了。你一动身离开凤凰寨,我的九千兵马便将凤凰寨团团围住。”
逆风怒道:“你好卑鄙!原来你召我来金神宫,并答应我不再侵扰摆夷人,就是要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你趁机偷袭。”荆楚哈哈笑道:“逆风,你很聪明,可惜脑子转得未免太慢了。”逆风喝道:“我杀了你这奸贼。”荆楚冷笑道:“你方才喝的酒里,已被下了蝎尾道人的碧血冰心。纵你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孤王的手心。”
逆风勃然大怒,喝道:“狗贼,我逆风今日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疾纵而起,向荆楚扑了过去。那身形矮短的蝎尾道人突然跃起,与他对了一掌。砰的一声,蝎尾道人暴退了数步,而逆风却飞跌了出去,撞在石柱上,全身骨骼如欲碎裂,半天爬不起来。蝎尾道人和断涯抢身而上,伸手往他肩头抓落,忽听头顶“飕飕”连响,似有数件暗器袭来,慌忙飘身后退。便在这时,一条长索倏地从门外旗斗中甩下,卷住逆风的身子,拖了上去。
蝎尾道人抬眼一望,只见长索那端正持在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荆楚怒喝道:“不要让这小子跑了!”断涯扑身上前,伸手抓向逆风脚胫。那黑衣人左手结印,又催起数百件铁器,向他破空飙射而至。断涯心下一惊,足尖着力一撑,身子向右急窜出去。那黑衣人已趁机挟起逆风,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纵,便消失在屋瓦檐角间。断涯大声喝骂,待要上屋去追。荆楚铁青着脸,道:“不用追了,我知道那黑衣人是谁。”
那黑衣人把逆风抱在身前,两人一骑,纵马向西疾奔。到了西城门,守门军士正要上前喝问,那黑衣人猛地加了一鞭,那马从他们身边如飞般掠过。出了紫荆城,那黑衣人驱马尽往偏僻的小路上驰去。奔了二三十里路,他催马进了一片黑压压的林子,左手倏地使力一推,将逆风掀下马去。逆风顺着山势向下滚了数丈,直擦得头破血流,这才止住。那黑衣人驱马奔到他身前,冷冷地看着他。
逆风道:“前辈既然出手相救,为何又要这般折磨我?”那黑衣人扯下面纱,哼道:“前辈?我很老吗?”逆风一怔,认得是金之国第一妖术师诸夭的外甥女仙楚,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仙楚小姐。”仙楚一甩马鞭,道:“你跟我来!”逆风道:“仙楚小姐,你这是要在下去哪呀?”仙楚冷冷地道:“闭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让你走就走。”手中马鞭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个圈子,倏地向他面门抽来。逆风大惊,伸手去抓鞭梢,但他内力已失,哪里抓得住。仙楚手腕轻抖,劈啪一声,逆风右手衣袖被扯下一大片布来,手臂上还带出长长一道血痕。仙楚叱道:“你走不走?”逆风不敢逆她的意,只得忍气吞声跟在她马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又走了两三里路,仙楚忽然问道:“喂,你来紫荆城究竟是做什么?”逆风埋头走路,半晌不答。仙楚怒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逆风见她手腕一抖,马鞭又要挥下,连忙答道:“你不是让我闭嘴吗?”仙楚怒道:“油腔滑调。”马鞭一甩,卷下逆风一大片衣襟。逆风只觉胸口火辣辣般疼,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下,道:“臭丫头,要不是我内力全失,岂由得你如此欺辱?”仙楚道:“女子又怎么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瞧不起女子的臭男人了。”逆风怒道:“你究竟想怎样?”仙楚冷冷地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轻薄无礼,我岂能就这么饶了你?”逆风道:“方才在金神宫里,我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冒犯了你。我向你赔不是。荆楚如今正派兵围攻凤凰寨,我妻子只怕有危险,你就让我走吧。”
仙楚冷哼道:“你中了碧血冰心,内力尽失,如何去救你妻子?”逆风闻言恍然若失,闷闷不乐。仙楚道:“我带你去见师姐,她或许能帮你解毒。”逆风大喜道:“多谢仙楚小姐。”仙楚道:“你也莫高兴得太早了。我师姐性情孤僻,不见得会救你。”顿了一顿,又道:“你今日对我轻薄无礼,我又想了法子为你解毒。你欠我两个人情,须得替我做两件事作为回报。”逆风沉吟道:“不知是做哪两件事?”仙楚道:“我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两人穿过大树林子,眼前忽然闪现出了孤零零的一间石屋。这间石屋呈长方形,由几大块黑乎乎的大石头垒成,没有门窗,宛然是一具棺材。仙楚翻身下马,叫道:“师姐。”石屋里飘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小师妹,你又来做什么?”仙楚道:“这位逆风公子中了碧血冰心。你有法子给他解吗?”那阴冷的声音道:“逆风公子?他是你什么人?小师妹,你敢违背师训,对男人产生感情吗?”仙楚急道:“师姐,你误会了。这臭小子对我轻薄无礼,我恨不得杀了他。”
那阴冷的声音怒道:“那干吗还不动手?”仙楚道:“这个……”那阴冷的声音冷哼道:“小师妹,你还敢骗我?你对这臭小子已暗生情愫了,是不是?”仙楚道:“不是。我是想留着他替我杀一个人。”那阴冷的声音道:“你杀了他,师姐帮你杀人。”仙楚道:“那人玄功出神入化,师姐你不是他的对手。”那阴冷的声音阴恻恻一声长笑,道:“是吗?连我都杀不了的人,难道这臭小子就行?小师妹,你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逆风怒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吗逼仙楚小姐杀我?”那阴冷的声音道:“天下间所有的男子都该杀。”逆风冷笑道:“连你爹也要杀吗?”那阴冷的声音道:“第一个该杀的便是他。”逆风心想:“这女子多半是受了刺激而神志不清了。”那阴冷的声音道:“你干吗不说话了?你心里定是在嘀咕我是疯子,是不是?”逆风道:“不敢。”那阴冷的声音道:“你嘴里说不敢,心里却定是那般想。哼,你们男子都虚情假意,没一个是好东西。”逆风哼了一声,并不辩驳。
那阴冷的声音道:“你定是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可你是否知道,我自出生以来,被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臭男人欺辱过多少次吗?我娘怀上我不久,我爹便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他为了讨那女人的欢心,在腊月天里,将我那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娘赶出家门。我娘流落街头,乞讨度日,终于把我生了下来,可她却因失血过多而死了。一个过路的光棍将我抱回家,收为养女。他嗜赌如命,输了钱后便喝个烂醉,回家打我出气。我在他的拳打脚踢之下,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我梦想着找个好人家嫁了,以早日逃脱这个火坑。可没想到的是,噩运再次降临在我的头上。那天晚上,我正在熟睡,忽然感觉到一个沉重的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我睁开眼一看,正是我那养父。我低声向他哀告,求他放过我。他狞笑道:‘我把你养这么大,也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说着,便使劲撕扯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却挨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我就在半昏半醒间被他强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