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次听完了六人的全部介绍，也没嫌第五个紧张得舌头打结、说话磕碰；等到说完，老头直接去掉了第二个、第四个，倒是留下了第五个。
这一下出乎不少人意料。周珑在上首看得清楚，下面有几个灵活的，偷觑了一眼老头；更多的不敢抬头，但神色间却有惊讶诧异，纷纷把头垂得更低了；只有一小部分低眉垂眼、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老头打发了通过背景筛选的四个丫鬟，去“迎朝堂”的大厨房现做四菜一汤——要一道炒的蔬菜、一道烤的鱼或肉、一道蒸的面点、一道煎炸的小食，再加一道羹汤。由此来决定一等炊饮丫鬟**。
而后选出了一等礼账丫鬟、一等针线丫鬟各一个；一等长随二个。
其中，礼账当场考了术算记账、传话应答两样；针线当场考了编穗子、衣饰搭配两样；长随则是细细盘问了一回资历，还被老头亲手试了一试功夫，用的是几上两盘点心。
礼账丫鬟管的人情往来与内务账目。针线丫鬟管的衣着穿戴。长随管出行——跟着小主子出门的随从，不仅要熟悉本家分家的宅邸在那儿、熟悉周围街道商铺，更得会抬轿子、善于驾车、善于泅水、善于骑射。最后，还要遇事镇定、临危不乱，也就是功夫过得去、见过血经过事，远不是阿狗阿猫都可以胜任的。
接下来是奶娘。
奶娘备选的有四个。
老头照旧问了一回详情，头一次没有去掉人；又细细盘问了一遍奶娘们已经养了几个孩子、各是什么年龄、学的什么、在何处当差，最后留下了两个。
中年人见状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老头看都没看他：“牙疼？”
中年人强撑着小声道：“这，这……这不合例。”
老头面上无喜无怒：“有亲娘的，都要配个乳母；小十九没了娘，两个怎么算多？添的份例自有我出。”
中年人连连哈腰：“是小的糊涂，是小的糊涂。”
周家的规矩，小主子亲娘若能哺乳，这奶娘只不过一个有备无患的补充；但周珑亲娘已经没了，奶娘就是母乳的第一提供者。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奶娘，均不能是头一胎生孩子，但也不能太老了；不能有孩子夭折在前头，也不能有孩子天生不好的。
而且若是小主子不曾养在父母身边，这奶娘就不许进屋伺候、不许抱小主子、不许无事到小主子跟前露面——如此规矩，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只不过在小孩的哺乳期内多费了一份份例，为的是防止小主子因为吃奶对奶娘产生依赖，防止奶娘拿捏着小主子给自家谋取好处、却不一心替小主子想、把小主子养歪了。
所以这奶娘领的是二等份例，比书仆等六个要矮上一头。
最后，则是三等炊饮小厮一个、三等礼账小丫鬟一个、三等针线小丫鬟一个、三等跑腿小厮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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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珑没看到厨子选的谁——她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一觉醒来，周珑已经回到了自己屋里。
容长脸、瓜子脸两个正站在一旁，督看新来的六个丫鬟伺候周珑——书仆是不用做这些事的，也不用轮流值夜。
但是，书仆的活儿也不轻松。周珑这次刚刚睡醒，就立刻领教到了：一边是大丫鬟端上洗手的温水，一边是周谷雨徐徐在她侧面半蹲下身、指着水盆朗朗道“铜盆”。发音明亮、清晰、缓慢；见周珑看看她、看看所指的盆，周谷雨便又重复了两遍。
——人工复读机！
周珑讶然无语。
周谷雨也不多罗嗦，说完之后就起身退回去了。不过，之后周珑吃奶、漱口、玩鼓、出门，周谷雨都时刻留意着周珑的注意力，及时念出了周珑目光所及之处的物品名称：“碗”、“人乳”、“调羹”、“丫鬟”；“鼓”、“鼓槌”；“门”、“门槛”、“门环”；“台阶”、“柱子”、“走廊”、“天”、“云”、“麻雀”、“山”。
若是周珑不理，周谷雨也不多说；若是周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周谷雨则会再重复两三次。
都很简单，都是名词，没有不规范用语，也没有什么忌讳与隐语。
周珑暗暗大叹！
而等到周珑再次犯困、又一次被安顿好了睡觉，周谷雨搬了一个小脚凳在床前坐下来，翻开一本册子，放轻、放柔了声音，念童谣给周珑催眠。
童瑶里是各色日常物品的名称，长辈兄弟姐妹等称呼，东南西北左右上下，以及拳掌刀剑等名词。
周珑仗着人小，光明正大瞅了一眼封面：《周氏启蒙卷一》。
——居然有家族专用教材！
周珑惊叹了一下，旋即梦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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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周珑过上了规律的生活。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玩，玩累了听周谷雨念童谣。
中年人指的两个小厮等次日新仆人到了，就没继续为周珑跑腿送奶了；容长脸与瓜子脸则一共伺候了三天——等第三天刀疤脸又来看了周珑一次、确诊周珑已经大好之后，她们也回去了。
接下来两个月，周珑爬得越来越利索，还发现周谷雨除了教说话，也负有教行走的职责——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周谷雨会举着小鼓敲击出不同节奏，引导周珑站起来抓。
周珑还真伸手去抓了几次；而后周珑突然觉得这样挺傻的，就不理举着小鼓的周谷雨了，自己扶着床沿、凳椅等尝试站起来。
令周珑惊讶的是，当她往地上爬、甚至往屋外爬时，丫鬟们并不会阻拦，只是会给她穿上膝套与手套、而后紧紧跟着看着她。
——这里的启蒙教育很提倡自然嘛！
周珑喜欢这个。因为在地上爬来爬去可以近距离观察小草，看到小蚱蜢、小蟋蟀，观察蚂蚁怎么搬死虫子回窝。
可以重温童年，可以暂时忘记一切——包括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样又过了十几天，书仆与大丫鬟渐渐有了愁色，商量了一回，找了两个一等长随来看——这一等长随要经过事，不是年轻人能担当的，年岁比丫鬟们大了一倍左右，两个都在三四十之间，均是当了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