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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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成也青词败也青词,帝王背后枉担虚名的权臣

明朝后期多昏君,多佞幸,多阉党,多奸臣,然而,明朝真正能够称之为权臣的却是寥寥无几。

有人说,嘉靖身边的严嵩位高权重,操控朝野,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其实不然。严嵩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却算不得权臣,因为性格多疑、权欲旺盛的嘉靖皇帝从来不曾放权给严嵩。严阁老仿佛皇帝肚中的蛔虫,每日揣摩上意,往往能够对着皇帝的心意,他又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借刀杀人的坏事即便出于嘉靖本意,也可将罪名推到严嵩头上。不过,严嵩本人也并非善茬,他踏入官场以后,实际上只做了四件事情:一是媚主,二是整人,三是弄权,四是索贿。

清代沈起凤曾写过一篇文章,读来意味深长。话说,明朝两个年轻的读书人,在菩提寺东院读书,一日同观《史记·荆轲传》,阅至樊於期自杀处,其中甲青年就哭了,叹:“烈士复仇,杀身不顾,志可哀也。”乙青年却纵声大笑,道:“这是个笨蛋!他知道事成事不成?拿项上人头耍儿戏?”又读到缟衣素服送别的一节,甲青年又哭了,道:“壮士一行,风萧水咽,击筑高歌,千古犹有余痛。”乙青年却兀自大笑不止,说:“既然知道这荆轲一去不返,还派他去,太子丹真是下愚之至了。”待读到刺秦事败,荆轲被人捆杀之际箕踞高骂,甲青年已经涕泪沾巾,说:“豪杰上报知己,至死尚有生气,铜柱一中,祖龙亦应胆落。”乙青年则笑得越发不可收拾,大骂:“真是没用的东西,之前绕柱之际最宜逆走杀之,当时没得手,只好骂骂了事,骂人能交什么差?”一时间哭声、笑声喧杂满堂。门外一位老僧在旁倾听良久,叹了口长气,道:“哭者人之常情,笑者真不可测也。恐怕二十年之后,本朝忠臣义士都要葬送在此人手上了。”这哭的人叫王敏斋,后来做官做到中牟县令,颇有政声。至于这笑的人,便是严嵩了。

严嵩是弘治年间的进士,曾主持过重修《宋史》,入职文渊阁掌礼部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以青词作相,植党倾良,可称之为明代奸邪之冠。沈起凤在这则故事的结尾叹道:“老僧预知之而不能救,待佛门所谓定劫欤!”

严嵩不是个好人,却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青词。据记载,清代京城有顺天府乡试的贡院,顺天府乡试为“北闱”,乃天下乡试第一,皇帝非常重视,主考官都是尚书衔的。然而,就是这个极为重要的贡院的大殿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至公堂”,竟是严嵩所书。其实当清乾隆皇帝注意到这样一个为朝廷选拔俊才的堂皇之所,悬挂的竟然是前朝大奸臣题写的匾额时,便决定把它换掉。于是,乾隆命令朝野的书法名家都好好地写这三个大字,他自己作为喜好舞文弄墨的天子,也写过无数遍的“至公堂”。不过,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御笔和满朝文臣、名家的书法都不如严嵩,只好就此作罢,仍然让这位大奸臣的字高高悬挂。

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有半数以上年头是不上朝的。不仅不上朝,从嘉靖二十一年即公元1542年起他连宫门也不进了,因为他差点死在后宫宫女的黄绫布下。皇帝不在宫中在何处呢?他在西苑永寿宫修斋建醮,做起道士来。

修斋建醮即斋醮,建立道坛,斋戒沐浴,向神仙祈福。这时,必须向上天呈奉奏章祝词。这种奏章祝词通常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曰“青词”,也叫“绿章”。做青词的差事便落在了内阁大学士的头上。内阁大学士在没有宰相的明朝就好比皇帝的高级秘书,是一个离权力中心最近的肥差。

于是,以嘉靖的人生目标为中心,道士和阁臣开始分工合作,道士炮制丹药,阁臣炮制青词;道士煽风点火,阁臣舞文弄墨。文学修养颇高、文字功底极好的严嵩便在这群青词写手的队伍里脱颖而出。嘉靖皇帝虽然一心求道,但对权力的控制丝毫没有掉以轻心,许多重大政治问题,嘉靖都是自己已有成见才去咨询阁臣的。因此,阁臣的本事,就在于能够摸清嘉靖的心思,说出皇帝想说的话,甚至皇帝想说而不方便说的话。严嵩正是能够将此道玩得炉火纯青的高手,在皇帝眼中,严嵩忠心耿耿,勤于王事;在旁人看来,则认为皇帝对严嵩言听计从。

其实,严嵩心中也是战战兢兢的,明朝皇帝神经质是出了名的,头脑一热,大臣便小命不保。嘉靖皇帝对于严嵩远没有乾隆皇帝对宠臣和珅那么爱护,在朝野上下都认为皇帝对严嵩言听计从时,嘉靖便故意不问严嵩的意见或当众驳斥严嵩,朝纲独断。某次,身为首辅的严嵩久等不得皇帝召见,却见次辅李本和三辅徐阶往西苑走,便也跟去了,走到西华门,李本和徐阶进去了,严嵩却被拦在外面。被皇帝拒之门外的严嵩百思不得其解,回家同儿子抱头痛哭。

严嵩究竟是如何失势的呢?决定者是嘉靖,引爆者则是另一个青词高手徐阶。徐阶作的青词比起严嵩来,无疑更中皇帝的意。当初,徐阶的入阁,也让严嵩感到了威胁。严嵩也多次加以倾害,“中伤之百方”,然而徐阶每次都能从容应对,化险为夷。徐阶此人,能谋善断,颇有城府,加之身后的保护伞——嘉靖的偏袒庇护,使得严嵩始终没能如愿。

当严嵩步入八十高龄,文思不再如泉涌,揣摩上意也有几分力不从心时,永寿宫的一场大火更是烧断了这个提线木偶的连接线。永寿宫火灾之时恰逢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修建,国库空虚,严嵩主张皇帝移驾重华宫,然而,对于多疑的嘉靖来说,这个主张点触了逆鳞,因为重华宫是当年景帝软禁英宗的地方。嘉靖龙颜大怒,这时,徐阶说话了。虽然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工程浩大,但正因如此,边角余料极多,因此修复永寿宫相得益彰。就这样,龙颜大悦,徐阶的儿子徐璠成了钦点包工头,百日之后如期完工。新修复的永寿宫改名万寿宫,徐阶加官少师,徐璠也由尚宝丞(正六品)破格晋升为太常少卿(正四品)。昔时的宠臣父子档一下由严氏父子变成了徐氏父子。

此刻的严嵩有些慌乱了,他摆酒设宴,款待徐阶。席间,严嵩令子孙团团拜倒在徐阶脚下,举杯托孤:“严某日薄西山,这些小子就全仗徐公看顾了。”徐阶看顾了吗?看顾了,先把其独子严世蕃看顾到深牢大狱,又给严家安了个结党谋反的罪名。

就这样,树倒猢狲散,一旦皇帝的风向标发生变化,昔日的恩宠便成了落井的巨石。

张居正在主修《世宗实录》时说,严世蕃是该杀的,但罪名应该定为“奸党”而不是“反贼”。其实,虽然严嵩父子恶贯满盈不假,但对皇帝却是忠心耿耿的。严嵩只是个曾经的宠臣,但更像是嘉靖皇帝的一个提线玩偶,虽然严嵩可以狐假虎威,但当幕后的操控者不高兴的时候,就随手把他丢弃,也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