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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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王逻辑下的是非对错

严嵩是个奸臣,却枉担了权臣的虚名,不过,明朝的确有位不折不扣的权臣,即宰相张居正。“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明史》寥寥数语勾勒出张居正的大致轮廓。历朝历代不乏忠臣能士,然而出身寒微而能力挽狂澜的权臣却不太多,张居正便是其中之一。他从秀才、举人、进士,官至内阁大学士,从平民中崛起,起衰振隳,改革治国。

想当初,张居正刚入翰林院的时候,内阁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一边是夏言,一边是严嵩,二人争夺首辅职位的结果是夏言被杀,奸臣严嵩当上了内阁首辅。

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张居正以《论时政疏》指出了“血气壅阏”之一病,即世宗长期混迹西苑,不理朝政,天天和宦官宫妾在一起,致使臣子想见上一面都很难,政治处于瘫痪状态。这是当时政治生活中存在的“宗室骄恣”、“庶官瘝旷”、“吏治因循”、“边治因循”、“边备未修”、“财用大匮”的根源。针对朝政的弊端,他系统阐述了改革政治的主张。这些并没有引起嘉靖皇帝和严嵩的重视,或许他们把张居正的主张当成他初入内阁时的心血来潮,算是交给皇帝的“期中论文”,根本不当回事。

上级的态度张居正看在眼里,此后,在嘉靖朝除例行章奏以外,他没再上过一次奏疏。因为一次的碰壁让他就此退出了内阁,也让他忽然醒悟,奸佞当朝,皇帝昏庸,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如果不够谨慎,冷不防就会成为替罪羊。因此,他收敛锋芒,低调游走于权力纷争之中。与此同时,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朝政、民生、社会问题,通过几年的冷眼观察,他对朝廷的政治腐败和边防废弛有了直观的认识。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严嵩倒台后,徐阶继任首辅。徐阶的确是老谋深算,他自己与严嵩死掐,却一直让张居正冷眼旁观,师生之间的关照和默契也成为权术争斗中的一个筹码。嘉靖四十三年,张居正迎来了一次命运的转折,徐阶推荐他担任裕王朱载垕的侍讲侍读。虽然这个职位只是个虚衔,但由于裕王很可能继承皇位,侍裕王讲读就有了一层特殊的意义。事实证明,正是恩师徐阶的深谋远虑给张居正做了长远的政治投资。嘉靖四十五年,张居正执掌翰林院。这一年,世宗归天,裕王继位。徐阶和张居正共同起草世宗遗诏,纠正了世宗时期的修斋建醮、大兴土木的弊端,为因冤案获罪的勤勉朝臣恢复官职,受到了朝野上下的普遍欢迎。隆庆元年(1567年),张居正以裕王旧臣的身份,当上吏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进入权力中心,参与朝政。同年四月,又改任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此时张居正年方四十三。

然而不久,隆庆二年(1568年)七月,徐阶终因年迈多病,举筹失措而被迫归田。次年,徐阶的老对手高拱重回内阁兼掌吏部事,控制了内阁。嘉靖、隆庆年间,短短六年,内阁首辅变来变去,一个首辅倒了,牵连一批官员被贬谪,今朝得势的,来年就可能被赶下台。

张居正在徐阶与高拱的两强相争中,并没有不遗余力地协助恩师徐阶,权场之上的洞若观火有时需要付出情义的代价。虽然对恩师略显薄情,但张居正也算基本正直,他既没有对胜利者高拱谄媚巴结,也没有对失败者徐阶落井下石。官场混斗有时难分对错,权场倾轧原本就是灰色的。

不过,一时的中立并不代表张居正没有夺权的野心。隆庆六年(1672年),穆宗病殁,年仅十岁的神宗继位,借着首辅高拱与权宦冯保矛盾激化之际,张居正联合冯保,撺掇后妃,以“专政擅权”之罪将高拱打回了老家。就这样,张居正成为新任首辅,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之久的辅政之路。

少主乳臭未干,张居正要面对的是一个积弊重重的烂摊子,要医治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一个年近五十,处于精力和经验巅峰期的中年人带着一个还时刻想“儿童节”的小孩,张居正责无旁贷地担当起皇帝的全职代理人。总之一句话,万历随便耍,居正一肩挑。

张居正的中兴改革无疑是成功的,清代历史学家张廷玉曾如此评论:“自是,一切不敢饰非,政体为肃。”嘉靖末年,国家粮仓不足一年之储,改革前财政空虚,入不敷出,赤字超过三分之一,改革后国家储粮可支十年,国库积银四百万两。《明通鉴》赞誉:“是时,帑藏充盈,国最完备。”

然而,曾经的名相,曾经的帝师,曾经的权臣,到头来呢?换来的是帝王逻辑下的反攻倒算,居正一死,原本对的便成了错的,正的便成为歪的。

张居正本人在施政过程中,对清流和官员一视同仁,后来清算他的力量也主要来自这两方面。当时的文坛领袖王士贞与汪道昆,曾主动投身张居正门下,但张居正觉得他们都是吟风弄月的文人,因此冷落了他们。正是这些人在张居正死后与反对派联手,不但清算张居正及其骨干,就连张居正的家人也遭遇酷刑逼供。长子张敬修,受刑不过,留下一封字字血泪的绝命书,上吊身亡。其他几个儿子被发配“烟瘴地面”,永远充军。名臣身后,竟然是这等下场。

对神宗来说,张居正是老师,是宰相,是他背后最强有力的靠山,是解决问题时的最佳顾问,是复兴国家的得力助手。可是,君主变脸之快,让人始料未及,这不是忽然的心血来潮,而是长期的郁结爆发。

十多年来,张居正的角色逐渐地从真正的老师演变成皇权的笼子,随着神宗皇权意识的日益膨胀,他终究要突破那难以释怀的郁闷。终于机会来了。张居正死后,这个已经成年、以享乐和追求财富积累为天性的年轻皇帝飞出了笼子,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变得如此强大,他开始寻找一种复仇的快感。

当臣子与天子的积怨一起爆发,臣子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与此同时,遭难的还有国家和百姓。新政被废除以后,国家朝政急遽败落,既有的危机不仅故态复萌,统治机构还出现了自行解体的趋势,各种社会矛盾环环相扣,交错而起,一场更为严重的危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帝国的命运逐渐向衰落靠近,从此再也不曾逆转。

居正在位时,神宗的尊敬从最初的真心实意慢慢变为需要与无奈,他早已对张居正的震主之威有所不满,但形势需要他,国家需要他,皇帝自己也需要他。但当张居正站在皇帝背后指导一切的时候,大臣们眼里就只看到了张居正高大的背影,皇帝倒像个摆设。

张居正当国十年,所揽之权,是神宗的大权,这是他效国的需要,但他的当权便是神宗的失位,他的关系在朝廷盘根错节就是对神宗的威胁。在权力上,他和神宗成为对立面。处理国事,独握大权,后者才是神宗更为在意的,这就是帝王的逻辑,而一代名相纵然一心为国、匡济天下,最终还是成为牺牲品。

最后,给崇祯皇帝提出建议、要给张居正平反昭雪的,竟是万历五年在“夺情”事件中被张居正迫害打断双腿、终生残疾的著名清流邹元标。“夺情”事件是源于张居正父亲病死。按照当时规定,父母逝世,在外为官的儿子必须离任回乡服丧三年,丧满后回任。否则,就是“夺情”。当时张居正怕一旦离位,他人就会谋变,因此不想回乡守孝,他就暗中指使官员出面挽留。结果被疏劾,说张居正夺情是“贪位忘亲”。张居正大怒,结果很多人被廷杖。邹元标也包括在内,他是东林党的精神领袖,崇祯时期,他看到大明天下在张居正死后竟如此迅速地土崩瓦解,这才反思张居正的种种改革实乃是挽救大明政权的救世良方,因此提出给张居正平反。崇祯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恢复了张居正的封号与名誉,但这一切已为时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