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越过高山跨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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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乌云 (1)

从灰暗的天空中撒下绵绵细雨,使干涩了许久的空气变得湿润了起来。

我站在窗前,注视着水珠子顺窗外的屋檐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在楼下的帆布雨棚上重新汇聚成涓涓细流。

庸懒地舒展了一下双臂,将视线从窗外的雨景转回到房间内。

见到莉萨正在桌子前收拾文件,口中哼着刚学会的歌曲。

“事情并不好办呀!莉萨。”想着这些天来为紧张的工作而奔波忙碌,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不能像歌里唱的那样‘红旗一举天下明’。”

“至少我们已经尽力了。”莉萨还是像平常那样对我保持笑容。

可这并足以打消我心头的沮丧,因为一切并非如预想中的那样进展顺利--这些天来我们想方设法弄才到150吨粮食,但仅各方面需要支出的谷物就足足有二千吨。

“是的我们尽力了,可仍然无法完成任务。”我坐到椅子上,顺手拾起桌上的烟斗,将它塞进口袋里。

“收拾完这些,我们也该离开这儿了。”我说道。

“难道不对工作进行一下交接么?”这时候莉萨提醒我。

“瞧,我都忘了我们在等的人,呵呵。”我想到了自嘲,这样也许这样会让自己心情愉快些,“知道么莉萨,小时候我就是个记心不大好的傻丫头,有一次我吃完了手里的面包,回头却在纳闷刚才的面包到哪儿去了,直到打了个饱嗝才想起来。”

“有过这样的事么?那为什么我从你这里借了几次钱,你一次也没有忘记过?”莉萨摆出不相信的样子,对我着质问。

“这个嘛,关键问题我是不会忘记的。”这回我是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

正当我想接着说点玩笑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在么?”听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且略带斯文。

我跑去开门,迎面见到的是一位身穿灰布长衫,脖子上围着方格子围巾的男人。

还没等我们问话,对方已经开了口,“你们好,我是新来的后勤委员,姓朱,名覆礼,请问你们谁是****娅同志?”

“您好,我就是****娅,看来我们是要向您交接工作了。”看着对方一副贫寒书生的打扮,不由地让我想起以前领导我们小组的那位知识分子。

“你好,朱同志,请进吧。”莉萨见我在人家面前发呆,只好开口打破尴尬。

“哦!是啊,请进吧!”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给对方让进门。

“这份工作可不轻松,想想看我们这些穷光蛋却要从事着世界上最烧钱的活计--战争。”待对方在办公桌旁坐定,我便着手给这儿的新主人端上茶水。

“您可真客气。”他笑着对我摆摆手,并说道:“穷光蛋才能赢得胜利,因为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是啊,你们祖上的那位朱元璋不就是要饭出身的么?”莉萨将文件目录摆到朱的面前,随口插了这么一句。

“对了,既然您姓朱,是否是明朝皇室的后裔呢?”经莉萨那句话的提醒,我到产生了些刨根问底的闲趣。

“说起来祖上到是永乐年间被贬为庶的齐王朱榑后裔,我本名复礼,入党后改了名。”他泯上一口茶,用手指醮了醮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汉字“复”和“覆”。

“巧妙的一字之差。”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注意到这字里头的含义,不由地感叹道:“是呀!革命要的是‘覆’,而不是‘复’。

由于莉萨早已将有关文件整理妥当,交接工作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在核对完最后一份表单上的数字后,我从到衣架前取下大衣,打算就此与这间办公室告别。

“最后,关于眼下的工作你们不打算给我留些建议么?”临别的时候,朱同志向我们探询。

“建议么?”我指着桌子上摆放的文件,扬了扬眉毛诙谐地说道:“最好别对这些死的东西产生依赖,它们都属于过去式了。”

……

雨后的天空并未变得晴朗,到中午的时候气温反而上升了不少,随着地面上水汽的蒸发,空气开始闷热起来。

我们的委员会现在已经搬到了市区一所中学内,走出那幢红砖青瓦的二层教学楼,我与莉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眼前正在操场上列队的武装人员所吸引。

这些人手持一色上了刺刀的步枪,身上的穿着却是五花八门,有土布棉袄、有粗麻褂子、缀着补丁的罩衫以及沾满油污的黑色工装,只有少数人腰上扎着皮带,更多的则只系条布带,甚至有些人在用麻绳勒紧裤子。是的,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战士,他们排着参差不齐的队列,在一名军人的口令下进行队列操练。

很明显,大部分人并不习惯这种训练,许多人甚至搞不清向左还是向右转,以至于常常在转身的时候撞到一起,使得整个队列乱成了一团。

见到这样的情景,我实在忍不住要走上前去,跟那名穿着笔挺军服的教官谈谈自己的看法。

“这样做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做这些对于眼下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我一边走过去,一边大声质问。

“队列训练是一切军事训练的基础,这是军队的惯例,同志。”教官转过身来,不客气地朝我这边瞪了一眼,不过当他的目光与我接触时,态度就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你瞧,如果士兵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口令也听不明白,又如何能在战场上准确地执行命令,如何能够作到令行禁止呢?”他换作略微客气点的语气说道。

“您说的是没错,队列训练对于保障纪律是很重要,这我知道。”我先点点头,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可目前我们没有时间做这些了,战争迫在眉睫,与其先学会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还不如多学会点战斗的技能,也就是那些在战场上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本领。”

“这位大妹子说得对,咱们老是在这里练左转右转的,连枪子都没打过,上了战场岂不要晕头转向?”一名有些年纪的战士对我的话表示赞同,他摘下头戴的毡笠,拿在手里朝着被汗水映湿的领口处一个劲地扇风,显然这种北方少有的反常天气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是呀,咱们这样训练就上战场,要说起来心里还真没底,连打枪都不会,也不知道怎么避枪子和炮弹,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另一名战士发出这样的感慨。

“死,我们不怕,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就怕死得没有意义。”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将目光重新转向那教官,他正站在队列前若有所思。

“我们军队是工农自己的军队,我们军队的战士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我寻思着,“我们军队的纪律不应该单单靠枯燥的队列训练和上级命令来保障。”

……

皎洁的月光淡淡地撒在京城北郊的小树林子里,给这儿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消磨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睡去,大多数的在白天活动的生物,也都躲进了巢穴中。虽然林中的寂静时常被几声鸟鸣或蟋蟀的叫声所打破,不过这一次打破它的却是人类的脚步声。

熊承武口中衔着柳叶,扎紧鞋带后重新站起身来,右手牵了牵斜挎在肩膀上的步枪带,迈开步子跟上行进中的队伍。

一个不久前还是水暖工的人,现在却成了背着步枪的战士。

步枪已经上好刺刀,弹舱内压满了子弹,或许过一会儿就要开荤--是的,不再是拿空枪对准百米外的砖块练习瞄准,这次得真刀真枪地开杀戒了。自个儿是穷山沟子里出来的苦孩子,从小给地主家割草喂猪,稍不如意就挨鞭子,自打16岁进城起,筏木工、货场苦力、清道夫、泥水匠、下水道疏通工……什么样的苦活没做过?甚至还干过二个星期的矿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患有肺病或许早已埋身漆黑的地底了。可这些经历给自己留下的只有一身疾病和伤通,这么些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哪儿都一样,老板、雇主、包工头什么时候把自己这样的苦哈哈当人看待过?总之苦惯了,绝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