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时候,打开瓶塞静置几个小时,它的味道才慢慢醒来,好像你不能强吻一个梦中的美人。初开瓶时,瓶里的气味令人不悦,躁而厉,亦像美人起床后尚未漱齿。
这是就红酒而言,若是五粮液,开瓶即饮,同时摄入不少香味。但多数白酒仍须开瓶让它和空气接触,行家叫让酒“呼吸”。
酒有灵魂,开瓶之日即涅槃之时,赴死而永生。酒,引颈吸足了底气,活动筋骨,然后大干。
呼吸不止于红酒,草木皆呼吸,于子夜最盛。一位小提琴大师告诉学生,把曲子拉好的关键是匀净每一句的呼吸。这是一位俄罗斯大师说的,却如通《易经》的国人的口吻。
刚才,我把广腹高脚杯擦得晶亮,斟半杯酒来到桑园,放在石凳上,读书。酒是法国产,据说属“天王”一级。
桑园并没有人经过,我喜欢射进红酒里的阳光。我想象,过一会儿,鸟儿会在头顶盘旋,几欲低飞窥视此杯醉人的光芒。
读书时,我不时看几眼酒,那种酡红无可言说,像藏着极大的秘密。血,在女人腿上翻卷的金丝绒,小心划一根火柴照亮的宝石。
我端起酒杯,轻轻晃曳,心想:你呼吸够了没有?啜一口咽下,感到它的身体栽到胃里,一路点燃温软的烛光;其魂魄上扬,在喉间缭绕,放出余香,和你悄悄说话。
我端着酒,等待鸟儿飞来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