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太阳照在雄伟的卢沟桥上,桥柱上的石狮子都好像在喘息一样。宛平城里有几株白杨,肥厚的叶片在空中闪动着白灼的光。无数的鸣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到了晚上,天色时常阴沉,苍穹不是被云层遮蔽着,就是蒙上一层半明半暗的烟雾。只有中日两方哨兵的枪口和刺刀闪着寒光。
自1936年以来,爱国热情高涨的二十九军官兵,时常与驻北平的日本驻屯军发生摩擦,战争如弓在弦上,一触即发。日军曾在喜峰口、罗文峪几次和第二十九军交过锋,尝过被大刀队斩杀的滋味,也不敢过分嚣张,只是得寸进尺地多方面做试探性的进攻。在政治上更是采取软硬兼施的阴谋手段。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听从蒋介石“忍辱负重”的意旨,严格控制着摩拳擦掌的部队,不愿和日本人过早进入僵局。所以,中日军官之间的宴请和联欢之类的事很平常。
这一天,冀察绥靖公署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举行盛大宴会,招待日本华北驻屯军驻北平部队连以上军官,由驻北平二十九军团以上军官作陪。同时还邀请了当时仍在北平的遗老遗少、社会名流如吴佩孚、张怀芝等人参加。谁知这十桌酒席竟成了“鸿门宴”。
酒至半酣,一个日本军官腾地跳到一张空桌上,唱起了日本歌,接着又有两个日本军官上了桌子,跺着脚咿咿呀呀地唱。一一○旅旅长何基沣看不下去,随机应变,也上了桌子,唱了一首黄族歌,李文田副师长也上去唱了一段嗓音粗厚的京剧黑头腔。随后日方又出来两人,一人上桌唱歌,一人桌下舞拳,继而舞刀。宴会厅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二十九军副军长秦德纯附在一一四旅旅长董升堂耳边,问:“事急矣,你是打拳呢?还是耍刀?”
“先打拳,后耍刀。”董升堂说着跳到席位的中间,打了一套八卦拳。二十六旅旅长李致远心情激动,也在酒席前打了一套学生时代学的花拳,就想表示一下中国军人不可欺。打完拳下来,李致远一看日本人又在耍“倭刀”,怒气一下升至脑门,招呼他的传令兵:“去,坐我的小汽车,到永增厂,把我定做的那把用最好的钢打成的柳叶刀,取来!”这时董升堂也已耐不住火气,不知从哪找来一把西北军习用的大刀片来,在席间劈了一套刀法。他刚做了一个收势,李致远的“柳叶刀”恰好取到,他立即脱下皮靴,换上传令兵的布鞋,拿过刀来劈了一趟“滚堂刀”,搅得宴会厅呼呼生风。
他入座后,几个日本军官又过来口口声声“李武术家”地喊,举着酒杯和他斗酒。酒杯用的是小饭碗,酒是中国花雕和日本啤酒。李致远到厕所中吐干净酒后,回来再喝。就是一个念头:顶多不过一个死,反正不能在日本人面前丢人!这时日本人不劈刀了,日军顾问松岛将武装带捆到头上,前头打一个结,赤膊上阵,把大酒壶放在头顶上,将点燃的纸烟,口叼三支,鼻孔中塞上两支,两个耳朵各插一支,肚脐眼上按一支,他弄得几处同时冒烟,又可以同时不出烟。这些,没人和他比试。他们又提出要笔墨纸张写大字。这可难不倒中国人,不用军人出面,吴佩孚等名流大笔一挥便占了上风,尤其是吴的“醉笔”龙飞凤舞,在场的无人可及。
这时,日人又出一招,将宋哲元抬到酒席前,喊着号子往上举,又有几个日人将秦德纯也举了起来。中国方面的旅团长们,生怕有诈,不约而同地把日本边村旅团长拽出来,也照样把他举起来,抛上去再接住,另一些人也把松岛举起来。一时席间空气异常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宋哲元看势不好,立即讲了几句话,边村也讲了几句话,表示今天的“联欢”很好,应当“互相友善”。二十九军的军官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心怀愤怒地走出了怀仁堂。
他们都有种预感,北平城迟早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