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和他的《早报》度过了最初“亢奋”期后,便开始面对接踵而至的严峻考验了。
北京其他几家都市报被《早报》上来三板斧“砍杀”得有点晕头转向,但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觉得《早报》不再像以往涉足到这个领域里的“鱼腩”,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劲敌。在《早报》的强大进攻势态下,本来几家互有龃龉的都市报顿时起了同仇敌忾之意,他们串联在一起开了一个会,大意就是讨论如何对付来势汹汹的《早报》。会议商定了几条应急措施:一、几家都市报在这个非常时期必须步调一致;二、共同压低广告折扣,维系住广告客户;三、联合北京地区的发行公司,提高发行费用;四、零售报纸附赠小纪念品,年度订阅户以赠送相应礼品的方式进行补偿;五、每天安排专人详细阅读《早报》,争取抓到几处把柄,进行舆论攻击。制定好五条策略后,各报回去马上进行准备工作,约定一周之后开始实施。
在接下来的三周时间里,几家都市报对各自的广告折扣作了重新调整,基本与《早报》持平,甚至略低。众商家们似乎嗅出了一丝传媒广告大战的气息,觉得这是一个占便宜的好机会,便纷纷把广告重点重新投向几家老字号都市报。老字号报纸稳定的阅读群对商家们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有些与《早报》已经签订合作协议的商家也先后倒戈,弃之而去。
因为购买报纸就能够得到一份小纪念品,北京市几乎所有的报摊开始热闹起来,一枚精致的书签、一个简单的钥匙扣、一个精美的小挂件、一张可爱的卡通小贴画……惹得人们竞相买报,一时间,北京城里的百姓们看报之风盛行。街头巷尾的垃圾桶里、马路牙子上、地下通道的台阶上、公园的连椅上、农民工的屁股下面,到处都是看过的废报纸。一位捡拾废品的老者抱着一大摞报纸乐呵呵地呲着黄板牙,以为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几家联手的都市报每天都赠送相同的小纪念品,丝毫不避讳他们结成的阵线联盟,继续以赔本赚吆喝的方式倾销着他们的报纸,唯有《早报》孤零零地躺在报摊上无人问津,像是一个失宠的孩子。更让朱威闹心的是,发行公司每天还会给他拉回一车前一天卖不出去的过期报纸,现在,《早报》仓库里的废报纸已经堆积如山。朱威担心把废报纸卖给废品收购站会走漏消息,影响《早报》的形象,所以只能积攒到仓库装不下的时候再想办法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当朱威焦头烂额之机,赵炳章把一份读者寄给主管报社的《早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这份经读者“批阅”后的《早报》是三天前出版的,报纸被红色的水笔批阅得非常详细和专业,错字、别字、语法不通、甚至连使用不当的标点符号都被一一标出,而且对一些选题的报道还作了眉批和点评,红色水笔非常刺眼,由于错误众多,每个版面几乎都被批阅成了“爆炸式”。连同这份“爆炸式”《早报》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主管报社总编辑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函,信中责令《早报》要即刻整顿,组织编辑记者进行学习,以提高他们的业务水平。
火呲呲的朱威把苏青云叫到了办公室,当着赵炳章的面就把那份读者批阅后《早报》甩了过去,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我看着头晕,你看看自己干的工作吧!”
苏青云接过报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个阴谋!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赵炳章说:“就算那些点评是吹毛求疵,但那写错别字可是实实在在的错误啊!”
苏青云白了他一眼:“我算过了,错别字没有超过万分之五的正常范围,再说了,我是主编而不是校对。”
赵炳章说:“校对归你主编管啊!”
苏青云说:“该要求的我都要求了,剩下的就是责任心问题了,每个人的敬业程度我控制不了。”
朱威及时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让他们俩抓紧时间组织编辑部全体人员开会总结,制定出《早报》的奖惩制度,以后就靠制度来管人,省得相互扯皮。朱威对苏青云近一段时间的工作不甚满意,在自己抓博阳公司工作期间,赵炳章向他反映,说苏青云独揽《早报》的人事权,先后辞退了数名编辑记者,弄得编辑部人心惶惶,唯恐不能自保。在一次编前会上,编辑部主任就选题和他争论了一番,过了几天,苏青云便寻了一些他的不是,撤了他编辑部主任的职务。朱威前几天抽空参加了一次《早报》的编前会,发现竟然有一小半新面孔不认识,这让他大感惊诧,觉得苏青云有排挤异己的嫌疑。
安排完编辑部的事情后,朱威又把广告部和发行部的主管叫进办公室,询问他们近期的工作情况。广告部主任说又有两家签约客户撤单子了,虽经多次劝说做工作,但商家觉得在一份没人阅读的报纸上做广告会影响自身形象,《早报》现在几乎没有广告可以刊登了;发行部主任说几家发行公司只针对《早报》把发行费用提高了20%,据了解,如果《早报》退出市场,发行公司的损失将由那几家都市报联合承担。朱威苦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两个手下不要气馁,下面的工作就是尽量维持现有的局面,不要让《早报》的广告和发行出现明显的下滑,咬紧牙关渡过这次劫难。两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维持目前的局面,只能和朱威一样苦笑着摇头叹气,一脑门子官司地走了出去。
朱威此刻也无计可施,他暗自思忖:看来对手们并不是仅仅给自己点颜色看看就罢手,而是想把《早报》置于死地啊。几份都市报均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报纸,不但有多年市场运作经验,也有历经多年拼杀打下来的固定地盘,显然,《早报》的强势进入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得“诸侯”结盟反击。几家都市报财大气粗,这点付出对他们连皮毛也伤害不到,但如果纠缠的时间一长,对于年轻的《早报》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也就是说,“诸侯”玩得起,而《早报》玩不起,朱威更是玩不起。
《早报》创刊半年以来,博阳公司已经为其投入五千多万,由于包装宣传和其他基础工作做得到位,《早报》得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完美开局。也许就是这个梦幻开局震惊了对手,使得他们不得不赤膊相向,对《早报》痛下杀手。
一个月过去了,“诸侯联盟”仍无收手之意,但《早报》已经是筋疲力尽,苦苦支撑。创刊伊始,朱威还主张《早报》要坚持自己的广告品位,尽量刊登一些高端、时尚或大众接受认可的产品广告。可是,现在的局势已由不得他们来选择了,广告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挽留住一个品牌广告,只拉来了一些类似“无疼流产”、“不孕不育”、“一针就好”、“脚癣脚气”之类难等大雅之堂的小广告。
博阳公司虽然代理了很多国际国内的大品牌,虽经多次推荐,但在经过对《早报》影响力和发行量综合考评后,还是拒绝了在《早报》上刊登广告。
《早报》创刊时印刷五万份左右,一度曾经达到了三十万份,而现在已经锐减到了八万份,即便是这样,每天还得付给印刷厂三四万元的印刷费,掏得朱威心惊肉跳。《早报》每天不得不回收比原先多几倍的废旧报纸,仓库眼看就装不下了,朱威的心里就像他的仓库一样,乱七八糟被塞得满满的。
朱威忽然想起了他的“智囊团”,对啊!人多智广,他便一一打电话召集开会,让大家献计献策帮助《早报》渡过难关。为了节省资金,他们这次没有再去怀柔的豪华度假村,而是把会议地点安排在《早报》的会议室。朱威觉得苏青云也是一个比较有想法的人,便也邀请他一起参与了下午的“智囊团”会议。
大家一致以为《早报》目前的窘境,完全是由其他几家都市报联手做局造成的。朱威说这完全是废话,让大家赶紧说点有用的。
赖星芳觉得《早报》应该坚持最初的办报风格,抓一些敏感的社会话题来做,争取聚拢人气来提高发行量和知名度;郑坚以为都市类报纸应该接近普通百姓,多关注民生民意,做一些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的报道更有亲和力;苏青云依旧慢条斯理,他主张邀请一些思想前卫的著名学者,撰写文锋犀利、观点独特的专栏,用阳春白雪保证报纸的高品位;苗东则认为色情、暴力、明星的八卦新闻更能迎合大众们的低级趣味;也有人提出要抓市场促发行;甚至有人建议《早报》锁定北京的富人,把它做成一张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报纸,为富人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资讯信息,引导北京的那帮富人们如何去糟蹋钱。
朱威觉得大家的主意都不错,对他本人、对《早报》都很有启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个可行的思路。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朱威招呼大家先用盒饭,“确定思路”的事儿搁到晚饭后再讨论。“智囊团”一看盒饭顿感食欲全无,赖星芳倒是不挑剔,拎了一个盒饭出来后还替朱威圆场:“呵!盒饭质量不错,朱董为我们特意订的吧?”
苏青云说:“我们报社平时吃的是十五块钱的盒饭,接待客人的盒饭是三十块钱的。”
“天天在电视台里吃盒饭我都落病了,所以就是三百块钱的盒饭、就是把龙虾装到快餐盒里,我看了也倒胃口。”苗东看着朱威,把嘴都撇到腮帮子上了,“就盼着您召集开会改善生活呢,您倒好,越来越抠门了。”
朱威笑着说:“我发现让你们吃得太好,工作起来效率就低,一会儿你们给我琢磨出个高招来,晚上,我请你们去香格里拉吃宵夜。”
“画饼充饥的招儿都用上了,够黑!也够抠门!”苗东顿了顿说,“从前有一个特抠门的父亲,他两个儿子吃饭的时候连咸菜都不给,大儿子问父亲没菜怎么下饭?父亲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条咸鱼说,你们俩吃一口饭看一眼咸鱼就行了。两个儿子没办法,只能依照父亲所言吃一口米饭看一眼咸鱼。过了一会儿,小儿子跟父亲嚷嚷着告状,说哥哥刚才多看了一眼咸鱼,抠门父亲听了后恶狠狠地说:别管,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