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德铭一直认为欧阳鹏躲起来不见自己,是因为他仇恨自己的缘故,他不怪欧阳鹏,觉得他有一万个理由怨恨自己。所以,他现在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守护天使基金会”中,利用自己的影响和社会关系为基金会募集善款,帮助社会上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儿童,只有这样,他内心的愧疚才能略微减轻一些。邢德铭现在已经辞去了华金集团总裁职务,他要把有生之年的时间都交给这个“守护天使基金会”,用这种积极的方式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过失进行补偿,救赎自己已经煎熬了半生的灵魂。
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来看,邢德铭觉得儿子欧阳鹏应当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他正直善良,而且不乏勇气,他能够毅然地辞去博阳公司老总的职务,甘心去自己喜欢的城市过一种悠闲的生活,这对当下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人生还有比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生活方式更重要的事情吗!随心所欲的生活,率性而为的生活状态,绝对是人生最高境界,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敢奢求这样的生活了,只能把希望寄托来生。如果真的有来生,一定要像儿子这般洒脱的活一回。
邢德铭不再那么迫切地想见到欧阳鹏了,他觉得儿子不与他相见肯定有他的原因,心结只能由自己来解,等他自己解开心结的时候,父子重逢才更有意义。
辛文得知朱威离婚的消息后很是兴奋,她本来约了苗东、赖星芳夫妇和郑坚晚上一起吃饭,可朱威说他没有心情,辛文也只好作罢。她理解朱威的心情,毕竟也是三年多的夫妻了,在一起时没有感觉,一旦分手了心情还是会有些波动。这天晚上她没有去打扰朱威,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她想给朱威一个独立的空间来对失败的婚姻进行总结和反思。这就是辛文,一个知道适时进退的聪明女人。
一直以来,辛文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平衡,自己作为一个漂亮的女单身,每天偷偷摸摸的跟朱威约会,在报社里连一个亲热的举动都不能有,偶尔对朱威说两句情话还要担心被别人听到,这些避讳让她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贼”。现在,朱威终于和妻子离婚了,自己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浮出水面了。
辛文认为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但女人绝对不是没有机会的,女人的机会就在男人手里握着,聪明的女人要做的就是如何体面地从男人手里把机会得到。辛文觉得自己不但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天赋的女人,漂亮仅仅是天赋的一个方面,了解男人、洞察男人才更重要。
自从辛文接管广告部和活动部的工作以来,朱威以工作太繁重为由,陆陆续续把她分管的文化、娱乐、体育等版面收了回来,统一交给了苏青云来统筹。起初,辛文还有抵触情绪,抱怨朱威是早有预谋,但自从接触广告部和活动部以来,她觉得这个工作很合适自己。每天都会接触到不同的人,和他们谈判、争论、吃饭、应酬,活动范围比原来扩大了很多,而且不用每天被报纸版面死死捆在报社里。虽然不再负责报纸的业务了,但她仍旧可以以副主编的身份行使对一些版面的支配权,因此,她与苏青云之间的矛盾也日渐加深。有时候,本来上版的稿件都已经编排好了,辛文突然要求增加一些广告的版面,常常弄得苏青云和编辑们措手不及。广告是报纸的生命线,谁也没有理由不支持广告刊登,所以,这样的“官司”到了朱威那里,辛文总是赢家。虽然很多广告都是免费刊发的,但辛文以培养客户为由,还是能够一路绿灯的顺利刊登。
有一次,辛文倒是提前与编辑部打好了招呼,需要在下周一的生活资讯里留出一个整版的广告版面,朱威询问他是什么广告要做这么大,她说是一个药品广告,朱威问她手续齐全吗?她说绝对没有问题。最近,工商部门和新闻出版总署对药品广告盯得特别紧,因此,朱威也很小心谨慎,所以才过问两句。药品广告上版之后,苏青云提出了异议,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听说过什么药能够治愈癌症,这个药就敢吹嘘治愈达率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分明就是虚假广告。朱威也同意苏青云的观点,他让辛文再去核实一下该药厂的合法性,辛文说:“这是东北的一家大药厂,每年的广告投放有几个亿,他们答应下半年要给我们报纸一千万的广告,我们不刊登也可以,以后广告拉不上来你们可别着急。”
朱威听说是一千万的大客户就有点犹豫了,他问辛文:“这个整版广告他们付费了吗?”
辛文说:“人家都要投一千万了,我们还吝啬这一个版吗?我答应他们了,先送他们一个版面,看看反馈效果如何。”
朱威一听说又是免费赠送的广告,心里就更打鼓了:“不行!药品广告本来就查得很严,我们还要免费给他们刊登一个整版,太不划算了,这个广告不能上。”
“我已经答应人家下周一刊登了,而且也是配合他们下周一在青年湖公园搞的一个药品推荐会,这个活动我们《早报》的活动部也参与了,你们现在说不登了,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辛文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们可想好了,这可是一千万的广告投入啊!”
辛文一哭弄得苏青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他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朱威:“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至于刊登与否,还是由朱总来定夺吧!”说完,他便一扭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苏青云走后,辛文的泪水更加放肆起来,任由其滴滴答答往下滚落也不去擦一把,朱威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你真的肯定他们是合法的药厂吗?他们的广告刊登手续都齐全吗?”
辛文娇嗔道:“这还能有假,我和他们的销售总监都吃过好几回饭了,手续复印件就放在我的桌子上,不信你去看嘛!”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那就上版吧。”朱威笑着拧了一把辛文挂着泪珠的粉腮,“我说这个月你报销的餐费这么多,原来是钓到一条大鱼啊!别哭了!如果下半年他们一千万的广告款到账了,我奖励你一百万。”
辛文噘着小嘴乐了,真正的桃花带雨,看得朱威有点心猿意马。这天晚上,辛文的兴致很高,两个人在朱威的公寓里疯狂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惹得楼上的邻居直踹地板。自从朱威和邢云涛离婚后,辛文便经常来朱威的公寓过夜,她本来打算退掉租住的一居室搬过来与朱威同住,但最近的应酬渐渐多了起来,她觉得还是保留一点神秘的好,所以也就不急于与朱威同居了。
朱威自从有了辛文之后,才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男欢女爱。虽说结婚已有三年多了,但邢云涛对房事并不感兴趣,她给朱威的感觉是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每一次都是朱威主动要求,邢云涛才懒塌塌地敷衍了事,时间一长,弄得朱威也失去了兴趣,如果不是憋得难受,他也懒得费那个劲了。直到碰见了辛文,才算是唤醒了他身体里压抑已久雄性基因,他们最长一次做爱,朱威整整坚持了两半小时,把两个膝盖上的表皮都在床单上磨破了,惊得辛文直呼他是牲口!
经过一夜鏖战,朱威上午起床已经是九点半了,醒来后发现辛文早已出门了。朱威刚把手机打开,曹遇春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朱总!怎么才开机啊?都快急死我了。”
朱威问他什么事,曹遇春已经顾不得拽刺耳的台湾腔了,他说:“一大早,我老婆打来电话,说养猪场的猪可能得了猪瘟,倒下了一大片,我现在正在回山东的路上,已经到德州了。”
朱威说:“早说让你回家照看你的猪,你不听,光知道在北京泡妞了,这次回去就老老实实呆着吧,对!你尽快把投资的资金打到博阳公司的账上,最近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了。”
“你放心吧!把猪场的事情弄好了之后,我带着钱一起回北京!”
一周之后,朱威再打电话问曹遇春催款的时候,他用纯粹的山东话带着哭腔对朱威说:“还投个屁,我猪场里的猪几乎都死光了,饲料厂的仓库里堆了满满一仓库猪饲料,都发霉发臭了,送原料的农民整天追着我屁股后面要账,我都快头疼死了。已经投到《早报》的钱给我折算股份好了,剩下的投不起了……。”
朱威顿时陷入了困境,印刷厂的催款单跟雪片似的飘落在他办公桌上,财务部也开始催促他该给作者们邮寄稿费了,搞得他身心交瘁。正当他谋划着要进行新一轮招商引资的时候,工商局和新闻出版总署的人又找上了门,说是接到很多人的投诉电话,根据他们报纸刊登的广告购买了治疗癌症的特效药,非但没有疗效反而加速了肿瘤扩散。而且,在此之前,两个部门已经掌握了《早报》多次刊登违法违规广告的事实。两个部门联合执法,当场宣布了对《早报》进行停刊整改的通知。
时间过了没多久,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由于受到假药欺骗的人众多,公安部门已经对其立案了,除厂长之外,连那个与辛文一起吃过好多次饭的销售总监等一干人均被拘留。根据销售总监交代,他们在《早报》上刊登的那一个整版的广告是付费的,《早报》负责广告的副主编辛文以五折的优惠从他那里拿走了十五万元现金。
《早报》的主管报社得知子报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社长在会上把赵炳章狠批了一通,说他没有履行好监管职责。会议研究决定,暂停对《早报》进行的市场化运作的尝试,立即收回子报。此决定一经公布,京城报界一片哗然,尤其是几家深受其扰的都市报更是拍手称快,大家开始纷纷指责《早报》的种种“劣迹”。有的说《早报》一头扎在钱眼里,拢聚了一帮不懂报纸的乌合之众办报;有的说《早报》品位低下,只知道炒作一些消极话题;甚至还有人说《早报》一位名誉主编曾经在某洗浴中心嫖娼被警察抓获,结果花费了包机去美国嫖娼的钱才把这件事情摆平。更有甚者,一家都市报还在本报的“记者观察”栏目里发表了“论《早报》的倒掉”的评论,就《早报》的办报思维大加笔伐,评论中有这样一句话:存在的不一定都是合理的,但是倒下的一定是不合理的,是被现实淘汰的,是违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和价值观的。
《早报》就在这样一片口诛笔伐中草草收场了。苏青云回办公室收拾杂物那一天,正赶上朱威也在,他拖着长腔用愧疚的口气对朱威说:“我辜负了你的厚望,《早报》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是有责任的。不过,你也无须气馁,不要听那帮文痞流氓乱放屁,报纸的江湖也是成者王侯败者寇,所以说,历史都是由这帮得志的小人涂鸦的,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会太在意一时的成败,寻找合适的机会,说不定我们还会东山再起的。” 朱威苦笑着说,“不过,通过《早报》还是让我增加了不少对新闻媒体的认识,值得总结的东西的确很多,只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总结了。来日方长,您老今后多保重!”
辛文已经有好几天没露面了,手机关了,租住的房子里也找不到人,气得朱威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后悔自己眼拙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