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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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开步走 (1)

第二十四章 开步走 (1)

十一先遣连的巴伦因吃得太多,在存放着战地炊具的车厢里屁声连连,人们心想:如果列车到了萨诺克,我们一定能吃一顿晚餐,而且还能领回这些挨饿的日子里欠的口粮,想来他们说得没错。另外一点也明白了:“钢铁旅”旅部就正好驻扎在萨诺克。按九十一团的这个先遣营的出生证,可断定它应属于“钢铁旅”。虽然从萨诺克到利沃夫以及它北部的大桥城的铁路没有阻断,可不明白东战区参谋部为何作这样的作战部署:依据这个部署,“钢铁旅”把各先遣营集中到从布罗迪城到布格河,再沿布格河北上索卡尔的一百五十公里火线的地方。

当大尉扎格纳到旅部报告先遣营已经到达目的地时,这个十分有趣的战略问题就不难理解了。

旅部的泰尔勒大尉是值日官。

“我觉得很是奇怪,”泰尔勒大尉说到,“你们居然接不到具体情报,行军计划早已规定好了的。你们有责任将行军路线事先告诉我们,你们营比总参谋部所定的时间早到了两天。”

扎格纳大尉的脸微微发红,却没考虑到把路上收到的电报指示再说一遍。

“您让我感到吃惊。”泰尔勒大尉说到。

“我想,”扎格纳大尉回答,“在全部军官之间应当称呼‘你’而不是‘您’。”

“也好。”泰尔勒大尉道,“你说你是现役军人,还是平民百姓?这完全是两回事,……根本看不出来。如今后备中尉中的白痴太多了!当我们从利曼诺夫和克拉斯尼克(这两者在现今波兰境内)撤出时,那些饭桶中尉一见哥萨克巡逻兵就魂飞胆丧了。我们旅部的人讨厌这种寄生虫,只要通过中学毕业考试的蠢汉最后也能做个现役军官。他通过军官考试就可以从一个老百姓成为军官,入伍以前是那样的蠢,打起仗来,又怎能成为真正的中尉!只能做怕死鬼。”

泰尔勒大尉啐了一口唾沫,然后亲昵地拍拍扎格纳大尉的肩膀:“您在这儿可能要耽误两天,我可以带您随便看看,咱们还可以找些漂亮的娘儿们、‘Engelhuren'(德语:天使般的妓女)跳跳舞。还有一个是将军的女儿,以前总是搞同性恋。等我们换上女装,您就会明白她的拿手好戏是什么。她瘦得像一只瘟猪,这个您无法想到,她死能折腾,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女妖精!到时你会看到的。

“很抱歉!”泰尔勒难为情地说到,“我想吐,这已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为了再次向扎格纳证明在这儿他有多快活,因此回来后便说昨天晚会上吃喝太多了才引起呕吐,所有的兵和军官都参加了晚会。

扎格纳大尉马上就与工兵队队长相识了。一位高个子着配有三颗金星军服的人来到办公室,他有点儿飘飘然似的,没看到在场的扎格纳大尉,十分亲昵地对泰尔勒说:“你正在干什么,小猪崽子?昨晚上我们的伯爵夫人被你折腾得够意思嘛!”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用一根细藤条敲打自己的腿,笑得满屋子都听得见,“我一直觉得好笑,你怎么把她吐得一塌糊涂……”

“是,”泰尔勒说,“昨晚玩得太尽兴啦。”接着又把扎格纳大尉介绍给他。他们三人一块儿从旅部办公室出来,走进一家咖啡馆。

他们走过办公室时,泰尔勒大尉从工兵队队长那儿拿过藤条在长桌上一抽,坐在四周的十二名文书一下子全站了起来。这些人物制服笔挺。

为了在扎格纳和另一位大尉面前耍耍威风,泰尔勒大尉对这些肥头肥脑的懒圣徒们说:“我这儿不是猪圈,猪猡们,以后少吃点儿,多跑动啊!”

“你们再来看另一套训练。”泰尔勒对他的同事说。

又抽了一下藤条,问这十二个人说:“你们什么时候完蛋,猪崽子们?”

这十二人异口同声道:“听从您的吩咐,大尉先生。”

他们三人坐在咖啡馆,泰尔勒要了一瓶花楸酒,还要叫几个小姐来陪。原来,这咖啡馆本是个妓院。因为小姐们都正忙着,泰尔勒大尉顿时火气冲天,他大骂老板娘,喝道:“谁在艾拉小姐房里?”回答说是一位中尉,他骂得更起劲儿了。

是杜布中尉正在艾拉小姐那儿呢!先遣营进驻一所中学时,他把自己的士兵训斥了一顿,说俄国人在撤退过程中建立了好多有花柳病的妓院,想利用这个阴谋使奥地利军队的战斗力削弱,瓦解。他命令士兵不准到这种地方去,并且说他要亲自去检查,看他们是不是听从他的命令,因为他们已经抵达前线地带,谁若沾上这种病,就要受到战地军事法庭的制裁。

杜布中尉亲自去检查有没有人违背他的命令,所以就在咖啡馆二楼,作为他检查的出击阵地,这会儿正在艾拉的房里玩得快活哩!

这段时间,扎格纳大尉自己回营里去了,泰尔勒一伙儿也散了。旅部把泰尔勒大尉叫过去,因为旅长派他的副官找了他已有一个多小时了。

从师部发出了新的命令:必须确定已经到达的九十一团的行军计划。因为按照新的作战布署本来定为九十一团的行军路线现在改为一百○二团先遣营的方向了。

全失控了。俄国人正迅速从加里西亚东北撤退,所以奥地利的几部分军队全都在那儿搅和到一块儿了。德国军队像楔子一样对奥地利军队进行了好几处插足,刚抵达前线的先遣营和其他部队更加混乱起来。离前线不远的那些地区也是如此。就拿萨诺克来说,猛然来了个德汉诺威师的后备军,司令官是个上校,长着一副令人讨厌的相貌,旅长看到他就头痛。汉诺威师后备军的上校提出了他们的师部命令,说他们将在一所中学里进驻,而这所中学目前正被九十一团驻着,他还提出要占用旅部正使用的克拉科夫银行大厦,要他们腾出来供自己的师部使用。

旅长直接挂电话给师里,向师里把情况准确地作了汇报,那恶毒的汉诺威跟师部谈了一阵子,最终给旅部吓了这样一道命令:“命你旅即日晚六点撤出该城,沿吐洛瓦——沃尔斯卡——利斯科维茨——斯特拉索尔——桑博尔达一线一路进发,在桑博尔达待命。九十一团作掩护与先遣营随行。旅部按照行军计划对各部队的开拔做规定如下:先锋部队于下午五点向土洛瓦出发,南北两翼的掩护部队应保持三公里多一点儿的距离,后卫部队于下午七点差一刻出发。”

就这样中学里一片混乱,发现杜布中尉缺席于营部军官会上,于是派帅克去找他。

“我想,”卢卡什上尉对帅克说道,“你用不着花多大劲儿就能找到他,因为你们之间多少有点儿事儿。”

“报告,上尉先生,请您给我一份书面命令,就是因为我们之间多少有点儿事儿。”

卢卡什上尉在活页本上写了一道让杜布中尉立即来中学开会的命令,帅克看了说到:“现在,上尉先生,您可以一百个放心,我定能找到他。他不允许士兵上妓院,他自己肯定在妓院做检查,看他们排里有没有人想去战地军事法庭。他常用这来吓唬士兵。他曾在他们面前说过他要到所有妓院去检查一次,并且说然后要让他们看到他险恶的一面。另外,我知道他会在哪里,因为士兵们曾盯过他,看他先去哪个。我想他现在就在对门的咖啡馆里。”

帅克提到的地方包括联合娱乐部和城市咖啡厅。谁若不想经过咖啡厅,可走后门,上了年纪的太太在那儿晒太阳,她会用德语、波兰语或者是匈牙利语说“请进,请进,老总,我们这儿有的是漂亮姐儿”一类的欢迎词。

老总进门后,她又领着他经过走廊到一间会客厅,叫一位小姐出来;小姐穿着内衣,一出来马上就要钱,大兵只有把钱放在那儿;当他解下刺刀带,那位“妈妈”就主动把钱收起来了。

穿过咖啡厅的大多是那些当官的。他们的路程要可怕些,因为沿走廊要经过的后面的那些房间是供军官们挑选的姐儿们的住室。那儿的小姐穿花边的衬衫,喝葡萄酒或烈性甜酒。“妈妈”在这儿什么也不让她们干,只允许到楼上的小房间里。在那儿,他们在满是臭虫的沙发椅上躺着滚着,那儿是他们的极乐世界。杜布中尉穿着衬裤,艾拉小姐讲着她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编造的生活悲剧故事——她父亲是个工场主,她自己是布达佩斯的一所中学的教员,因为凄惨的爱情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杜布中尉的背后有一张小桌子,放着一瓶花楸酒和一只玻璃杯。瓶中的酒剩下了一半,艾拉和杜布中尉前言不搭后语地谈着话。他们都很疲倦,从杜布中尉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已经受不住了,他的脑子已经糊涂,把艾拉当成了勤务兵古纳尔特,他凭自己的习惯照样这么称呼她,用威胁的口气对这个他想象中的古纳尔特说:“古纳尔特,古纳尔特,你这只畜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丑恶的另一面……”

帅克也得履行那一套像那些从后门进来的士兵一样的手续。只不过他很和气地把一个半裸体的小姐推脱了。当“妈妈”听到她的叫喊赶来时,那凶狠狠地眼睛瞪着帅克,说根本没有一个中尉到这儿来。

“您别对我大喊大叫。亲爱的太太,”帅克礼貌地对她说,还甜甜地笑着,“要不要吃个嘴巴子?有一次,我们那儿普拉特尔内街的一位‘妈妈’被打得不省人事。轮胎店老板沃德拉切克的儿子到那儿去找她,那个叫肖乌洛娃的‘妈妈’在急救站醒过来时,问她叫什么,她只说了个‘霍’字,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呢?”

帅克说完,丢下“妈妈”就一本正经地沿着木梯到楼上去,可是那尊贵的女主人却惊恐地大声叫喊起来。

妓院老板是一个破落的波兰贵族,他跑上去追帅克,拽他的衣服,并用德语嚷嚷道:“士兵只能在楼下,不许到楼上去,楼上是军官先生们求欢的地方。”

帅克辩解说他是为了全军的利益到这儿来的,他找的是一位中尉先生,军队没有他上不了战场。老板越来越厉害,帅克索性一掌把他推到楼下去了,接着上楼一个一个房间地查找。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他发现最后那间房里有人。他敲了敲门,扭一下门把,门被打开了。艾拉叫道:“Besetzt!(德语:有人)”接着听到杜布中尉的低嗓门声音,他还以为是在兵营自已的屋里,说了声:“Herein!(德语:请进!)”

帅克走进去,到沙发椅前把那张从活页本上撕下来的写有军队命令的字条递给杜布中尉,眼睛斜望着床头的制服,说:“报告,中尉先生!请您立即穿上衣服,执行这道命令,到中学我们兵营里去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

杜布中尉瞪着小眼睛望望帅克,总算认出来是帅克,他马上想到是他们派他来找自己的,所以说道:“等着瞧吧!帅克!我会很快想办法教训教训你,看看——你——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古纳尔特,”他对艾拉喊着,“再给我——来一杯!”

他喝了一气,然后把纸条扯碎,大声笑道:“这不是一张假条吗?我们这是——军队,不是学校,——所以在我们这儿——什么假条——都不管用的。是不是他们在妓院——抓到了你?到——我这边来——帅克——再近点儿——吃我几个耳光,你知——知不知道,在哪一年——马其顿王腓力浦——打败了——罗马人?你这头公马!”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并不做退让,紧接着说,“这是紧急命令,旅部让军官们都穿好衣服到营部开会。我们马上准备开拔了。因此现在要决定哪个连当先头部队,哪个连是侧翼,哪个连来担任后防。现在就需要对这个问题作出决定了。我想,中尉先生,您也应该对这个问题发表你自己的意见吧。”

帅克的这一招果然起效,杜布中尉听了这一套外交辞令终于清醒了一点儿,现在他好像有点儿清楚自己不是在兵营,但又为更证明一点儿,就又问了问:“我是在什么地方?”

“您在妓院呢,中尉先生。每个人走的路不会一样。”

杜布中尉深深吸了口气,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寻找着他的军服,帅克帮着他找。终于,他整理好衣服,和帅克一块儿走出了妓院。帅克又转身立即回到房间,并没有搭理艾拉。艾拉却误会了他归来的意图,怀着不幸的心情爬到床上。帅克进来很快喝完了瓶里剩下的半瓶酒,又回头去追杜布中尉了。

杜布中尉走到街上又迷糊了,主要是天气特别闷的缘故,他给帅克讲了好多扯不上边的蠢话,他还说家里放有一张邮票,是从赫尔戈兰寄来的;另外还谈到他中学时见了班长也不问好,毕业后就玩台球去了。说每句话时都要先说“我希望你能够理解”这句话。

“我十分理解您,”帅克回答道,“您说话跟布杰约维策的洋铁匠波奇尔尼没两样。如果有人问他:‘你今年是否在马尔夏河洗过澡呢?’他会回答说:‘没有洗过。不过今年杏子收了很多。”或者问他:‘你今年吃新鲜蘑菇了吗?’他便回答说:‘没吃到,不过那摩洛哥的新苏丹,人人都说是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