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她姐姐,我是不是一个好皇帝,我想让你亲眼去看看,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帮忙。”云焕浅淡的声音缓缓在天牢内响起,听起来悠长冷冽!
朱灵暗暗咬着唇瓣,看着他,忽然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云焕没有直面回答朱灵的问题,而是神态微妙,说道:“因为她在世的时候,对我说,朱家有女朱灵,文武双全,乃当世女枭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竟这般说我?”
“她时常提及你,眉目间总有温情之色流露,她是真心喜欢你。”
她凄凄的苦笑:“我竟不知,我一直以为她憎恨朱家,所以连带的也憎恨起我来,我们虽是姐妹,她却从不曾唤我一声四姐。”
“这个给你。”云焕在咳嗽声中将一个中长的木盒交给她。
“这是……”她诧异的接过,却没有马上打开。
云焕声音迷离:“你送雀儿的第一份生辰礼,你父叛变前期,她在池塘边站立良久,后来将它抛于瑜景宫池塘中,是我命人打捞出来的。”
那是一把木剑,剑身光滑,明显是常被人拿出来把玩,她看向下方的字迹,上面写着:赠小五舍妹。
那是她雕刻的,还记得那一年,小五六岁,生辰宴的时候,梨花院落无人欢祝,偏生她惦记在心间,自小她便很喜欢这个妹妹,引以为傲,心生怜惜。她素来喜欢舞刀弄枪,便细心雕刻了一把木剑给朱雀送去,奈何一片热诚被朱雀顺手扔到一边,她心思落寞,那是她第一次送朱雀礼物,却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越发疏离这个妹妹,直到有一天她都忘了自己为何会讨厌朱雀。
她记得小时,她明明是很喜欢这个妹的,想到这个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悲凉。
她以为朱雀是不喜欢的,可是没有想到她还留着,就在“赠小五舍妹”五字的下面竟多出了两个字:“四姐。”
四姐?朱灵泪水滚滚滑落。
那一刻,她忽然抱着手中的梨花剑在少年君王面前失声痛哭。
她一直以为朱雀不喜欢她,她一直以为朱雀从来没有将她当四姐一样来看待过,却不曾想朱雀一直都将这份情深深的放在心间……
朱灵从此走进了云焕的人生,除了爱,他给她至高荣宠,甚至地位仅次于卿颜皇后,但是在这样一个男子身边,若想不沦陷身心,那是虚话。
她知道云焕将爱都给了朱雀,但还是忍不住受他吸引。她看到了他的隐忍,他的痛苦,甚至是寒窗冷月之下的孤寂和绝望。
方贺在父亲叛变之后,归顺了摄政王云玄洛,云焕便希望她和方贺假意联系共同谋划策反。
朱府被灭,她若是因此憎恨云焕合情合理,更在情理之中。方贺不察,她听从云焕的命令,将龙涎香掺杂眼儿媚混淆视听。
既然是做戏,就要真做,云焕以身试毒,她看着他病情日益加重,心里在滴血,可是每每面对方贺却要流露出恨之入骨之色,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将宫中的一切说与云玄洛听。
只是每一步虽然走得心思缜密,但却还是搭上了云焕的健康,他原本就带有宿疾,如今更是康健难望,生死无依。
朱雀犹豫了片刻,清澈的瞳眸中呈现的是无尽的冷漠,“你曾经对云焕下药,想要和他缠绵床榻,也是做戏?”
朱灵并不觉得羞赧,笑笑,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道:“云玄洛天性生疑,若不如此,怎可让他觉得我对云焕又爱又恨,在后宫中有着满腹呢?”
“云玄洛成亲当夜逼宫,就算文太后和淮南王相助,云焕依旧无法力挽狂澜,所以便想到遁世谋划,等待时机,对吗?”朱雀的声音听起来冷峭而压抑。
朱灵苦笑道:“你生性睿智,瞒不过你。”
朱雀低低的笑,隐含讥嘲:“呵呵……可怜我奔前忙后,一心为大战做准备,却想不到只是你们眼中的一场笑料。”
朱灵微怔,说道:“小五,没有人把你当成是笑料,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卷进朝堂风波之中。”说着,她重重一叹:“云焕爱你,胜过一切,你不该忽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
朱雀犹漾着笑意的嘴角轻勾,“四姐,你可知,在我心中,要的从来不是苟且偷生,而是生死与共,奈何他终是将我摈弃在外,我又岂能不寒心。”
朱灵的眼神咄咄逼人:“小五,当时宫内局势剑拔弩张,若不把你送走,云玄洛岂会认为云焕求生无望,云焕又如何遁世而出。”
“当时死的人是谁?”她听闻瑜景宫毁于一旦,文太后和云焕的尸体虽然被烧成焦炭,但是身上佩戴的东西却证实身份无误。
“我身边的太监杨勇和宫女无双。”
朱雀扫了她一眼,春山了落曼曼而开,软声浅颜:“你在凤国之所以和云玄洛在一起,是因为你一直是云焕派在云玄洛身边的细作?”
朱雀屏息问道:“文太后呢?”
“死了。”朱灵淡漠的吐出冰冷话语。
“怎么死的?”朱雀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霸气威仪的文太后竟然早就死了,她那样的人是怎么死的?
朱灵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飘忽,凤眼淌出淡淡妩媚,嗤笑道:“淮南王深爱他的妻子,当年文太后害死他妻子,抢走云焕,你以为淮南王不恨吗?他在外接应云焕和文太后当夜,便毒杀了文太后。”
朱雀秀眉蹙了一下,复又淡淡的瞥开,说道:“云焕没有阻止吗?”
朱灵唇瓣轻抿,低声说道:“云焕为什么要阻止,文太后不该死吗?如果没有她,我们何须沦落到这番田地?”
朱雀心头一转,适才的蹙眉渐渐舒展开来,低低的问道:“卿颜呢?”
朱灵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迷离,呢喃道:“被云玄洛囚禁在冷宫,试图牵制淮南王的势力,免得他另起反叛之心,只可惜云玄洛棋差一招,他根本就想不到卿颜并非是淮南王的爱女,而是他仇人之女,所以卿颜的死活,淮南王又岂会真的放在心上呢?”
窗外的落花低垂着流转,朱雀好像没有听到朱灵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飘落在窗柩上的花瓣,投射在眼睛里,艳丽的余光仿佛幽瞳深处。
朱雀轻叹:“女子果真是乱世下随处便可牺牲的一缕亡魂。”
朱灵怔了一怔,随即浅声笑道:“小五,你又何须替他人鸣不平?卿颜骄奢成性,残暴无德,倒是和她母亲一样,如今被囚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怎说也是和云焕夫妻一场,她……”一阵恶心感涌上来,朱雀压下,浅淡出口:“不说也罢!”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如今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反胃。
朱灵羽睫上翘,清冷的双眸更是神色迷离不定:“淮南王现如今将你囚禁在王府之中,并非是云焕的意思。”
“我明白。”云焕若能对她如此,那他就不是云焕了。
朱灵却摇头道:“不,你并不明白,就在我来找你下棋的时候,云焕要求淮南王释放你回凤国,淮南王同意了。”
朱雀一震,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神色蓦然明朗起来,“四姐想说什么?”
朱灵不由幽幽道,“小五,如果我不是你四姐,云焕也不爱你,知道吗?囚禁你在淮南王府是最理智的选择,需知日前司徒空已经率领众家将归顺凤国一起反齐,凤影势如破竹,已经攻陷城池三十余座,照这样下去,齐国很快就要落入凤国之手了。”朱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低敛,一派闪烁之色。
朱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问道:“云焕和淮南王准备何时行动呢?我听说云玄洛在元祈也是连番告捷,你们若不趁着现在这个时机策动叛乱,更待何时?”
朱灵唇瓣淡然轻启,“这就不是我能下决定的事情了,淮南王总归要再见你一面才行。”
朱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嘲讽之意,“如此甚好。”
雅室之内,侍女端着玉瓷镶银兽鎏壶往玉杯中斟了一杯暖酒,淮南王一口饮尽,见朱雀未动,不由轻笑:“娘娘怎么不尽饮此杯酒呢?”
“我不喝酒。”怀孕饮酒不好,凤影已经说过她多次,她自然放在了心上。
淮南王半开玩笑道:“娘娘担心我本王下毒吗?”
“呵呵……王爷真会说笑。”朱雀听出淮南王话语中的讥诮之意,嘴角已经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陆游,你替我饮尽此杯酒,代我谢过王爷。”
“诺。”陆游上前毫不犹豫的饮下杯中酒。
淮南王眉目低敛,低低的笑:“陆将军倒是好气魄。”
陆游恭谦道:“王爷谬赞,陆某只是深信王爷是胸怀坦荡之人,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下毒卑鄙之事,倒和气魄无关。”
淮南王朗声笑道:“不愧是娘娘悉心栽培之人,所说言词倒是字字尽得我心。”
“陆游不懂规矩,在王爷面前造次了。”朱雀风华一笑,端然明丽,但却训斥陆游道:“还不自罚一杯,给王爷赔不是。”
“诺。”陆游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淮南王的方向轻轻送出,然后一口饮尽,算是赔礼道歉了。
淮南王目光锐利一闪,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问道:“不知娘娘在府中这段时间,住的可好?”
朱雀的眼睛清澈幽深如古泉,上面隐约笼罩着一层薄纱,“有我四姐每日陪着,倒也玩的舒心。”
淮南王举杯说道:“那便好,倘若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还望娘娘海涵。”
朱雀哑然失笑,沉吟了片刻,才淡声道,“王爷说笑了。”
“原本我想多留娘娘逗留几日,但是想到娘娘如今已是凤国国母,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您此刻也是归心似箭吧?”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朱雀仅是低头笑笑,佯装羞涩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