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朝反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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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献早餐皇后碰壁 呈奏章帝王挨骂

“娘娘!快看,皇上来啦!”一名宫女远远的望见銮舆驾临,赶忙扯了扯身旁睡眼惺忪的皇后钱秦篆。

原来,钱秦篆嫁入皇宫之后,由于先皇帝后尚未下葬,因而她还不能入住坤宁宫,只能暂时住在西宫的储秀宫。之后,小皇帝每日必来,只是并不过夜。可昨天一整天都不见皇帝来,小皇后便有些坐卧不宁了,于是天刚亮,便穿戴整齐,准备好早餐,来到钟翠宫,却得知皇帝彻夜未归,紧跟着又有外廷的小宦来请皇帝上朝,钱秦篆虽然不懂政治,但依然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只是无可奈何,便立在钟翠宫正门西边御道旁翘首等候。

銮舆一旁侍驾的王德化也已经远远瞧见了,忙凑近低声奏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正在前面接驾呢。”

“嗯?”朱慈烺正在打盹,猛然抬起头:“她来干什么?”正瞧见钱秦篆双手捧在胸口,却更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神韵。

“皇上,臣妾等候皇上多时了。”銮舆停稳,钱秦篆上前搀扶。

朱慈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皇上昨夜去哪了?臣妾思念陛下,准备了早膳给皇上送来,可内侍们说皇上不在,刚才还有外廷来请皇上去上朝……”

朱慈烺本来就睡眠不足,又在早朝上受了气,此时听见皇后喋喋不休,心里一烦,挥手打开钱秦篆搀扶的手,大声嚷道:“够了!梓童身为皇后,也该懂得基本的规矩,皇宫就是朕的家,朕去哪里,难道说还要向你禀明吗?”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进钟翠宫,可怜小皇后还没反应过来,顿时怔住,亏得贴身宫女提醒,这才赶忙上去,跟在后面说:“皇上可曾用膳,臣妾准备好了早膳,皇上……”

朱慈烺突然站住,半转身沉着脸说:“这钟翠宫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寡人还要处理朝政,梓童还是快些回西宫去吧!”说完一甩袖子,迈步上了台阶。

满怀希望却突然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那种由喜悦到失望的心情,对一个新婚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一些,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心爱的夫君一步步远去,那一身绣着蟠龙日月花纹的明黄色襟裾翩翩飘荡,钱秦篆不禁伸手触摸,却又遥不可及,泪水在眼睑内回漩一阵,终于涌了出来,顺着颊,双泪阑干。

钱秦篆嘴唇抽动,赌气道:“我们走,早膳也带走!”

“娘娘,您听奴婢说,”钱秦篆的贴身宫女轻轻扯她衣袖,退开一步,悄声劝慰说,“娘娘,依奴婢看,皇上十有八九是在朝堂上受了气了,娘娘此时千万要忍,若是再连早膳也撤了,皇上饿了,岂不更加气恼?”顿了顿,见皇后起色稍稍缓和,那宫女接着说道,“娘娘待会儿吩咐一下钟翠宫的管事太监,等皇上饿了,就将娘娘亲自准备的早膳给皇上享用,皇上一定会高兴的。”

钱秦篆静下心听完,也觉得有道理,点头佯嗔称赞:“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听你的就是了,好了咱走吧。”原来这宫女原本是服侍钱秦篆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名叫淑凡,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钱秦篆嫁入皇家,她也跟着一起住进了皇宫。

皇宫唤来钟翠宫里的小火者,嘱咐妥当之后便回西宫去了,并未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痴迷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夏复跟着戴贤亭来觐见小皇帝,远远望见一个婀娜的身影款步离开,身子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阵酥麻竟停下了脚步——美少女!

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戴贤亭也站下来,顺着夏复凝视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一笑,用挑逗的语气提醒道:“夏公子,看什么呢?在这皇宫大内可要非礼勿视哟,呵呵!”见他回过神来,也不再提,直接带他进了钟翠宫,命内侍去通禀。

且说光凌小皇帝回到房间,重重的坐到榻上,长吐一口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感觉轻松了许多,朝身旁的王德化等人摆摆手说:“你们也都累了吧?早些去歇着吧。”

王德化等人一夜没合眼,早已是头昏眼花、上下眼皮打架了,连忙跪下谢道:“我皇聖恩!”小心的退下,交接好下一班侍从,赶回司礼监签名休息去了。

下一班侍从领班的是乾清宫太监秦鹤年,说起这位秦公公的名字,却是大有来历:话说秦公公本家姓秦,单名一个“寿”字,十岁那年应征入宫,这才发觉自己爹妈给起的这名字,念起来委实不像人名,好在内官监也觉得“秦寿”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妥,便给他改名作“鹤年”,意思不变而更显文雅,但私底下还是有不少高品级的太监首领喜欢拿他开玩笑,叫他“禽兽”。当然,这些事情我们的光凌小皇帝是完全不知晓的。

朱慈烺在榻上躺了一躺,稍感腹中饥饿,坐起身来,见秦鹤年侍立在榻旁,便吩咐道:“去传早膳!”

太监早得了皇后的嘱咐,很快摆开碗碟,朱慈烺坐到桌前,心中狐疑:今儿的早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与往日大不相同呢?

光凌帝不动声色的坐下来,拿起象牙镶银筷子夹起一口,眼中顿时闪烁起奇异的光芒:好好吃哦!

正当这时,一名小内侍进来立在门口禀道:“启奏陛下,戴贤亭求见。”

小皇帝美食在口,心中愉快,随口应允:“宣他进来。”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呃”朱慈烺说完才注意到戴贤亭身旁还有一名少年,“戴卿家身旁所跪何人?”

听完介绍,光凌帝吩咐:“抬起头来。”

仔细端详,越发觉得夏复生得冰肌玉骨,唇红齿白,竟与永王朱慈炤有几分神似,不禁喃喃道:美少年!

夏复并未听见皇帝说什么,他正在注视皇帝此时享用的早餐——居然就是松江一带民间寻常的早餐粥菜,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光凌帝突然听见嗡嗡嗡的声音在耳畔扰闹,见是一只蚊子,便挥手驱赶,侍从也发觉了,一甩拂尘,蚊子便消失了。

“眼看就要立秋了,想不到蚊虫还是这样猖獗,”朱慈烺顿了顿,望着夏复转而问道,“你叫做夏复对吧,那你就以‘蚊’为题来赋韵,就算是御前策问,如何呀?”

夏复一怔,立即回过神来,脱口应道:“遵旨!”稍作沉思,款款道:

“形微口利,凌人得计,

喜的是半夜黄昏,怕的是青天白日;

侵罗帷枕席,俱能乘隙,

食人膏血,残人肉皮。

趋炎就热图温饱,露冷寒霜何所依?”

据说越是大才子,文风便越发刻薄犀利,夏复这首咏蚊,可谓是刻薄至极,朱慈烺听了不禁拍手大笑,称赞道:“好好,是个人才!”说话间,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朱慈烺端起青花瓷小碗,将剩下的半碗粥一饮而尽,放下碗筷,太监递上手帕,擦了擦嘴,冲着戴贤亭点点头说:“卿家剿匪有功,明天内阁审定议案之后,寡人自有重赏!好了,待会儿司礼监披红的奏章就要送来了,卿家暂且跪安吧!”

两人告辞,出来钟翠宫,戴贤亭笑眯眯的问:“公子对皇上印象如何?”

夏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弄清楚皇帝上朝迟到的缘故呢,不禁一时哑口无言。

且说光凌帝用过早膳,侧乜了一眼身旁侍立的秦鹤年,沉声道:“今儿的早膳是不是皇后送来的?”

“回圣上,今儿的早膳的确是皇后亲自烹调了送来的。”

“那,为什么不早奏呢,嗯?”声音阴沉沉的,秦鹤年不禁打了个冷颤。

“算了,”说着站起身,回到御案后面坐到榻上,舒展舒展袍袖深呼吸道,“你去一趟司礼监,叫他们快些把今儿的奏章批了送来。”

秦鹤年松了口气,领命去了,不多一会便回来了,却领了四个人一同来到钟翠宫。

原来,退朝之后,谏台众御史们出了午门,即刻将原先写好的谏书奏表丢掉,寻来笔墨重写。应当承认这些言官们的效率,仅仅两刻钟的时间,墨迹未干的奏表便呈到了内阁,内阁首辅魏藻德简单翻看了一下,额间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这哪里是人说的话呀!有心压下来,可谏台众御史岂是省油的灯?魏藻德没说几句话便遭呛声,众言官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推选御史台少詹事吴伟业以及监察御史陈良谟二人“押着”魏藻德,亲自将奏章送去司礼监。

明朝的制度,内阁六部九卿的奏章先呈交内阁,审议筛选之后再呈交司礼监“批红”,所谓“批红”无非就是简单的施加句读,删划一些冗余的句子,以便于皇帝批阅,之后上呈御览。

且说当值的司礼监监官郝纯仁,刚送走交班签名好回去休息的王德化,突见得御史言官一干人押着首辅大人气势汹汹的杀来,吓了一跳,问明了原委,郝纯仁满脸堆笑道:“嗨哟,列位大人真是过虑了,老奴这就领着小子们抓紧赶工,包管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奏章批好了上呈圣上御览!”说着朝天拱了拱手,魏藻德见有机可乘,忙说:“如此,有劳公公了,”说着转向两位谏官说,“二位请放心,我等暂且回去听候圣命。”谁料想此言一出,那监察御史陈良谟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佞臣!终日呵脬捧卵,依附宦官;阿谀奉承,蒙蔽聖听!呸!说得好听,我等若是就此回去,这批奏章必定留中不发!”

“这位大人,有话好说,何必出口伤人呢?”

“住口!朝臣谈话,及时容得尔区区宦官置喙?”郝纯仁本是一片好心,想打圆场劝一劝,不料陈良谟心头一股无明业火根本不辨敌我,见人就骂,郝纯仁只得恨恨的退到一旁。正当这时,秦鹤年及时赶来,先是吃了一惊,突然看到吴伟业,这吴伟业本是崇祯四年辛未科会试的会元,当年崇祯皇帝御笔钦题“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取作榜眼,时年才二十三岁,官至御史台少詹事。后因时常去内书堂讲经,所以内廷有些品级的宦官大多认得他。秦鹤年既认出是吴伟业,于是便上前询问,吴伟业得知他是奉旨前来催呈奏章的,连忙止住陈良谟,一同跟着秦鹤年来了钟翠宫。

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朱慈烺点点头道:“诸卿家忠君直谏,寡人心领了。既然奏章已经送来了,那,你——”说着指了指郝纯仁,“就在这儿开始批红,”说完又吩咐秦鹤年,“批好一本,你就开始念给朕听。”

“古之圣天子也,日出而朝百官,承天受命,未敢稍迟,是以上之崩也,谓之‘宫车晏驾’。今圣上身负君父之仇,社稷之耻……”

实际上光凌帝朱慈烺对于这几位不速之客是相当反感的,只是碍于君臣颜面才强压下心中怒火,而御史言官的这些奏章,正如魏藻德所说的,根本不是人话,连读了几本,千篇一律,看似文绉绉的谏表,翻译成白话无非是说:“按照惯例,皇帝死了才会上朝迟到,你是皇帝,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按时上朝?而且你爹刚死了,天下是你家的,你都不上心,我们凭什么替你家卖命……”

朱慈烺听的牙根发痒,终于忍不住高声道:“先不要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