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诗铃下葬后,张玉乔知张煌言落得如今这般境况,与己脱不开干系,便前去宽慰他。谁料一见他,发觉其忽然精神矍铄,虽然依旧是形销骨立,但精神状态已是大有好转。
张煌言一见张玉乔便道:“昭仪,你来啦。”张玉乔道:“其实,我有一事未跟先生说,玉乔此番前去广西,已向圣上辞去了昭仪之职。”“哦?为何?”
张玉乔道:“人生一世,本已背负了太多累赘,又何必再多担这样一个虚名?如今早已不是孝宗盛世,我这个昭仪,和当初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施昭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张煌言道:“你倒是看得通透。”张玉乔道:“先生若认为玉乔是在推卸责任,那便错了。玉乔只不过不想担这尸位素餐之骂名罢了。大明朝究竟还能有多少年的气数,你我谁也不知。我们所能做的,已非为这棵大树开枝散叶,而只能拼了命的保土护根,教它晚些枯死罢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玉乔此生绝不会叛国降清,亦会用一生之力拱卫大明正统。玉乔生为女子,却素来不屑妇人家的忠贞节义,倒是始终,以士大夫之忠义要求自身。因此玉乔说到,便会做到。”
张煌言叹道:“玉乔,你真是一介奇女子啊。好、好!话说到这儿,我倒要问你,以你之见,究竟何为大丈夫?”
张玉乔沉吟了一阵方才道:“依妾身看来,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此是为大丈夫。”
张煌言不由得赞叹道:“好、好啊!可古往今来,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士大夫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要依我说,能做到修身,已是不易。”
张玉乔点点头道:“这修身齐家之前,还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单是这格物致知便耗费了阳明先生一生的经历,可见这修身实为不易。”
张煌言道:“是啊。只是这修身虽为修己,但是有时不免带累旁人。譬如史阁部,便是以千万人的血,换得了一个忠义之名啊。”
张玉乔道:“这么说,史阁部错了?”张煌言摇摇头道:“不,史阁部没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这时运,若在盛世,自当治国平天下,可惜我们生在这乱世,便连这修身,也要连累旁人,可悲、可叹呐。”
张玉乔道:“那依先生说,大丈夫,究竟该如何做?”张煌言道:“以忠义立身,却不连累旁人。”“先生真能做到?”“我过去没有做到,所以连累了妻儿,将来,也唯有如此,方能无愧于心了。”
张玉乔还待说甚么,却见张焜言走了进来,对张玉乔说道:“那个……我无意打扰二位,只不过,国姓爷找你。”张玉乔惊讶道:“国姓爷找我?”张煌言道:“国姓爷找你,必有要事,你还是快快前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