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道:“才刚我来的路上碰上了玉钏,我看她神色慌张的,脸上还有泪痕,也不知是不是还为早上太太无故打她的事伤心。”
鸳鸯道:“她早上挨了打?”
雪雁道:“是呀,太太打得可狠了,你没见她脸上的红肿?”
鸳鸯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才刚我以为她是因为哭得那样的,也难怪,她姐姐那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从七岁上就侍候太太,说起来也兢兢业业干了七八年了,谁知说投井就投井了。”
雪雁诧异道:“什么?鸳鸯姐姐,你是说金钏姐姐是投井死的?”
鸳鸯便把事情又向雪雁叙说了一遍,听得雪雁义愤填膺地说道:“这个太太也太草菅人命了,我必会告诉我们姑娘去,一定将此事彻查清楚。”
鸳鸯听罢,连忙嘱咐道:“金钏死的蹊跷,这事是一定要查清楚的,你切不可莽撞,要慢慢和姑娘说,咱们再寻个时间在一起好好商议一番,需暗暗查访此事,也不可惊动老太太,要不,老太太少不得又要生气,她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凡事还是少让她老人家动气才好。”
雪雁道:“姐姐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定会谨慎地和姑娘说此事的。
玉钏别过鸳鸯,便急急忙忙地奔王夫人的别院而去,就要走到院落门口的时候,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可竟没有一个人影,心内正在纳罕,便见一个着水绿绣缎锦袍的人从一片花丛中走了出来,玉钏定睛看去,却是宝玉,因姐姐的死多少与他有些关系,遂便没好气地说:“二爷闲来无事也要多看看功课才是正经,没的拿我们这些丫头取笑做什么?”
宝玉知道玉钏定然是因着姐姐那件事心里生气才如此说话的,自己定要谅解才是,于是便走上前来和缓地说道:“我今天得了一个好东西,谁也没给,特意给你留着了,因知道你平日里晚上睡觉不安生,这是一个新罗国来的香囊,其香气最是安神养心的,你闻着它睡觉定会安然好梦的。”
一听此言,玉钏心头不由一暖,其实若论这贾府里的主子,宝玉是最善良仁厚的一个,遂改了一下冷淡的口气道:“难为二爷还想着我,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做下人的如何受用的起呢,二爷还是自己留着吧!再说……”玉钏本来想说,就是因为姐姐那日不过和你多说了两句话,就被王夫人借题发挥,说她放荡勾引人的,如今还是多些顾忌的好,免得惹祸上身。但是见宝玉毕竟是一片赤诚,遂也不好伤其心,遂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宝玉观玉钏的脸色,已经将玉钏没有说出的话猜出了八九分,于是说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窝囊,当日没有给你姐姐澄清,害得她屈枉的投井而死,故而我的心里一直愧疚着呢,前天是你姐姐的五期,我特意带着茗烟到郊外去祭拜她了,而且我这几日每天晚上都要烧香祷告的,因怕太太知道,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就是对你也是心存着一份愧疚的,总想找个机会好好的补偿你,只是知道你常年在太太跟前听差,弄不好反而害了你,今日我知道太太到宝姐姐房里去了,才特意到这来看看你在不在,我刚进屋去时,彩云告诉我你陪着太太去了,我想今日就又扑空了,便走了出来,但远远地看见你走过来了,因不知道太太是否跟着,这才偷偷躲在花丛里看着,见是你自己一人回来的,这才敢出声唤你。”
玉钏听罢,心里有了些许的感动,也真是难为他了,还这样的有心,其实姐姐的死又怎么能怪他呢?王夫人意欲除掉姐姐而后快,势必会遍寻时机的,他又怎么有能力阻拦呢?想到这,玉钏便感激地对宝玉说道:“二爷的这份心思,玉钏着实感动,便是姐姐的在天之灵若知道二爷又这份心便也瞑目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这香囊我就接受了。”
宝玉一听她肯接受,不由大喜过望,因为这说明她肯原谅自己了,而自己这些日子一直纠葛着的心情也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遂忙不迭地递上了那个香囊。
玉钏笑着接了过来一看,果然是手工精致,非比寻常,拿到鼻尖细细闻闻,那香气更是怡人心脾,令人抒怀之至。遂忙躬身拜谢道:“多谢二爷了,我还要取槟榔袋给太太送去,就不陪二爷说话了。”
宝玉忙道:“那就快去吧,免得去晚了太太又要骂你!”看着玉钏走进了院子,宝玉这才折身朝自己的别院走去,其实他很想去看看黛玉,一年了,自己几乎每天都在想念着她,但是每每又觉得自己不过是痴人妄想,她身边有那么一个才貌双全,而又身份高贵的人儿,自己又岂有能力横刀夺爱呢?再说,先前为了自己的这份痴心妄想已然有了那么多的不愉快,而且看现在的局势,幸亏黛玉没有和自己有婚约,母亲一直就不喜欢她,将来就算是和自己结了婚,也必然会受气的。自己又是那般的软弱无能,连一个丫环——金钏都保护不了,将来又有何本领去保护黛玉呢?于是,他便把这份对黛玉的强烈思念压抑在了心间,他深深知道此生此世,自己只能做黛玉的哥哥去关怀她、祝福她了。
这两天私塾的先生回家乡去丁忧了,一时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所以宝玉这两天才得了闲,而且因着元春明春要来回府省亲的关系,府里大兴土木,老爷和太太又要每日去督建工程,所以疏于时间来管他,他倒是乐得逍遥自在了。他也知道今天黛玉要回府来住,而且还住在原先的院子里,他举步想往那个方向走去,但又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去了,今日黛玉毕竟是刚刚回府,势必还有很多需要整理的事务,自己今日就忙忙地去,肯定显得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