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听着她这一番话,心头不由厌烦的很,因从紫鹃那得知袭人这人很不地道,麝月虽不及袭人那样,但暗想跟她也绝对是一气的,她这一番话,明里是赞着黛玉说的,可是细细想来总觉着那么别扭。遂淡然说道:“我家姑娘又不是什么神医,倒是先回明了老太太和太太是正经,再有宝二爷那么多至亲的姐姐妹妹不叫,怎么偏找我们姑娘来?这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姑娘怎么担待的起呢?”
麝月见雪雁话里有话,也不好多说,遂勉强地笑了一笑,道:“想是二爷想姑娘的紧吧!”
雪雁还要再说时,却被黛玉悄悄拉了拉衣襟,黛玉道:“既然来了,我怎么也要看看宝哥哥的。”
麝月急忙走过去,掀开帘子。
黛玉进屋却见宝玉好好的在床上坐着,脸上未带任何病痛难忍之色,可见是方才所说具是扯谎,心中顿感不快,转过脸就想走。却听见宝玉可怜巴巴地在身后叫道:“林妹妹,你且站一站,我有两句贴心的话要和妹妹说呢,就请妹妹看在我如今病重的份上就听我一回吧!”
雪雁在心里把他与水溶比了一比,只觉宝玉嗲了嗲气,十足的少爷羔子像,他这一番话听起来简直让人觉得恶心。黛玉也不例外,此刻也是同样的感觉,但因想到宝玉确实毫无恶念,遂也不好发作,只好说道:“哥哥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了。”
黛玉见宝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停住脚步耐心听其叙说。宝玉道:“自幼年时起,我这一颗心就常觉着如挖了一个空洞一般,没有着落,直到见了妹妹,我这心方安稳了一些,与妹妹总像是前世就相识似的,不见妹妹一日,我这心里就焦灼的不行,只是妹妹却不曾了解我的一番心意,总是不好好搭理我,这让我如何是好呀?但凡我是个有气性的,早就出家当和尚去了,没的白操这份闲心,白白的受罪!”
他这一番话,让黛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前因来世的?一旁的雪雁却听得义愤填膺,心道:“这哪来的一番歪派的混账话,还不是个成年的公子呢,没的就想这些事情,须得赶紧让姑娘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别一会又生出什么祸端来!”因拉住黛玉的手就往外走。不想宝玉在身后带着哭腔道:“今日我把掏心窝子的话都与妹妹讲了,妹妹若要还只这么着不信,明天我就离家出走!”
黛玉听他这话说得恳切,一时呆住,不知回复什么话来,雪雁却替主明不平了,说道:“哎呀呀,我说二爷呀,你快别拿这话吓唬我们姑娘,二爷是安心让我们姑娘难过不成?再说,姑娘只是二爷的姑表妹,二爷出不出家也犯不上来问我们姑娘,你让我们姑娘如何回复,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呀?”
宝玉索性半跪在床上说道:“我的好雪雁妹妹,我知道你是林妹妹最贴心的姐妹,快替我说两句好话是正经!我也知道,你们一时也断不会看透我的心,只是日后如何,自有公断的,只是我再次求妹妹了,切不要对我这么不理不睬的,我实在是难耐对妹妹的相思之苦呀!”
这“相思”二字听起来,着实让人觉着扎耳朵,这屋里的人虽不过都十多岁年纪,但这二字的含义还是很领悟的。
黛玉立时一沉俊脸道:“二哥哥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你每日家不思虑如何勤勉读书,竟无端生出这歪念头?你方才所说,我只当没有听见,若再要浑说,就休怪我不客气,立时告诉舅舅和老太太去!”说罢,长长叹了口气,想起了进宫的元春姐姐今生也实在是命苦,碰上这么一个不思进取的弟弟,就算倾尽心血又能换来什么呢?
雪雁更是气得不行,她也顾不得主仆有别,上前一步指着宝玉道:“二爷呀,二爷,你这是安心害我们姑娘呢!想我们姑娘来这半年多的光景,论人品,论行动处事,谁人不夸?哪个不赞?你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的说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行为有什么不妥呢!我的爷,您年纪再小,大小也是个爷,还请您说话行事多多思虑吧!”说罢,拉住黛玉道:“姑娘咱们快走,这是非之地,绝不可久留!”
二人便坚决地朝门外走去,宝玉的一颗心立时如丢入了冰窟一般,自知黛玉说话如此决绝,断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自己的一番相思之苦端的是付之东流了。故而泪水便倾斜而下。唬得一旁的麝月不知如何是好了。
黛玉雪雁走到门口,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袭人,看来她早就来了,方才定是站在门口偷听呢!雪雁心中立时生起厌恶之情,嗤之以鼻道:“哟,袭人姐姐怎么回来了也不进去,别忘了里边的可是你的主子!姐姐平日还是要细心侍候您那位爷才好,只是伤了腿,并没有伤了脑子呀,怎么平白无故地胡言乱语起来,须知二太太是最讲规矩谨慎的人物,幸而她最近也病了,顾不上,若不然这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断不会问宝玉为何有这种念想,定会寻你的不是的!”
雪雁连珠炮般的一番话噎得袭人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的,暗暗惊叹小看了雪雁这个丫头,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出来,竟让自己无言以对,最主要的是,她心里有鬼,断不知如何回复,弄不好到越描越黑了,故而只得装做不知何意道:“妹妹这是说得那里话来?想是林姑娘和妹妹来的时候尚短,不知道我们家这位爷的秉性,时常的就会犯那痴狂病,刚才多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多担待,我这里代我们那位爷向您陪不是了!”
黛玉心知她这不过是假充样子罢了,遂淡然笑道:“赔礼到不必了袭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