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兵们离开部队的前一天,连里开了欢送会。让赵班长在上面讲两句,赵班长就讲了,说:“要说这当兵的八年,干过的得意事也不少,但最得意的是,培养了一个接班人,不会让我们班因为我的离去而退步。”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马一跳。马一跳心里很不以为然,心想我的进步虽然跟你的领导有关系,但是天知道你根本就没给我开过小灶,要说培养,那只是给你脸上抹光的话。当然这话他不可能会说出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欢送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一些老兵都抱头痛哭着,马一跳觉得很伤感,怕再呆下去自己的眼泪也会流出来,就去了厕所。看到一个蹲坑里冒着烟出来,他敲了敲门,问是谁在里面。里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我。”跟着门开了,赵班长衣服整齐地坐在马桶盖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他。马一跳吃惊地说:“班长,你在这做什么呢?”
“心里烦得很。”赵班长抹了一下红红的眼睛,说:“我正要找你呢。”他掏出了那把小刀,递了过来。马一跳很是迟疑,没有接。
“拿着吧。你不是早就惦记着它了吗?”
“我……”
“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它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马一跳立即接了过来,说:“对着你不敢说假话,我确实喜欢它。惦记着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班长笑了起来,说:“好样的,有点兵味了。是男人就得对着喜欢的东西大声地说喜欢,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愿和你打赌吗?”
马一跳摇了摇头。
“你那时候在讲条件,你知道吗,这是当兵的大忌。你来当兵不是给任何人当的,而是给你自己。你悟不出这道理,我能把刀给你吗?”赵班长从马一跳手中拿过刀来,抽出刀鞘,爱怜地抚养着,说:“这其实不是我的刀,而是我的老班长给我的。而他,又是从他的老班长那接来的。部队里有很多传统一代代地传下来,有官方正式的,也有战士们之间私下里传下来的。这把刀就是私下里传下来的,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爷爷的故事吗?那个故事是真的,但不是我爷爷。我们班在解放战争时,确实出过一名飞刀将,他屡立奇功,后来在一次战争中不幸牺牲,他的战友留下了这把刀,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刀是好刀,落在好兵的手里才更有价值。我觉得这把小刀对我们班来说,并非是简单的一把刀而已,而是班里的魂,锋利、刚直,宁折不弯。刀现在传到你手里,也希望将来你有传到合适的人选手中。”
马一跳眼圈一红,向着赵班长、也向着那把刀立正,敬礼……
只想你开心
张之明工作后,妈妈就一直在催他结婚,还说等到他结婚的那天,她一定会送份珍贵的礼物给他。张之明听了后就直笑,说:“妈,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金条还是珠宝?”妈妈就一脸的不屑,说:“那些东西怎么能跟我的礼物相比?”
不久,张之明认识了一个女孩叫小月,小月长得很漂亮,也很体贴人,能够接受张之明有个疯了十几年的妈。后来,两人就结婚了。结婚的这天,他们一起去了精神康复中心,把喜讯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后,乐不可支,说:“太好了,我要送个礼物给你们。”说着,就从枕头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来,双手交给他们,说:“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你们可要珍惜啊!”
张之明也是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东西,一看,顿时愣住了,原来那是一截子树枝!他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小月,小月也捂着嘴在笑。
走出康复中心,张之明掏出树枝来,正要把它甩掉,小月拦着他,从他手中接过树枝,下意识地看了起来,突然眼睛一亮,失声叫了起来:“这不是树枝,这是树笛。”
“啊!”张之明忙接来一看,果然,那树枝是中空的,上面有几个眼,还有一个嘴,真是个模样怪怪的笛子。他把笛子放在嘴里,一吹,却什么声音也吹不出来。张之明说:“也许这根树笛对妈妈来说意义非凡,她把它给了我们,可能代表着一种祝愿。”小月点了点头,说:“我想也是这样的。”
婚的生活并不像婚前想象的那样幸福,因为有着各种意想不到的琐碎事件,两人又都没有处理的经验,时常会发生一些小矛盾。尤其是小月新开了一家店,只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又去忙活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张之明在操劳着。张之明觉得很委屈,他为了结婚特意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想到只是在家做家务而已,为此他已经和小月吵过好几次了。
这天,张之明回到家中,小月还没回来,于是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半夜的时候,小月才一身疲倦地回来了,她进了厨房,很快就出来了,说:“怎么不给我留点饭菜?”
张之明正在专心地看电视,随口说:“哦,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
“咚”一声巨响,张之明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小月把高压锅甩了,她暴躁地吼道:“我辛辛苦苦地在外面做事,回到家后却连饭也吃不上!不过了!”张之明一听这话,也跳了起来,说:“不过就不过,没见过刚结婚就不在家呆的!”说着也把电视的摇控器给摔了。
这一夜,他们摔坏了很多东西。小月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拿了几件衣服去公司住了。张之明站在一地的碎屑中发愣。
几天后,张之明的气消了,再也无法控制对小月的想念,终于鼓足了勇气去了她的公司。小月这时的气也已经消了,只是找不到台阶回家,张之明一来,他们就相视一笑泯恩仇了。中午的时候,他们和好如初,手牵着手一起回家了。他们谁也没想到,一辆违规的汽车将在几秒钟后撞上他们。
他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张之明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了。他突然想起了车祸的事,猛地坐了起来,小月,小月呢?
小月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醒来,笑了笑。张之明使劲地摇了摇头,难道车祸只是一场幻觉?他忙问小月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说的话自己竟然听不到了,他愣了愣,又说,还是听不到,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小月,又指了指自己。小月做了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跟着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道:“大明,车祸是真的,你聋了,我哑了。”张之明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喉咙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疤痕。小月继续写道:“别灰心,从今天开始,你做我的嘴巴,我做你的耳朵。”
张之明这才看到家里所有能发出声音的电器都没有了,他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小月失声痛哭。
按照医嘱,张之明还要在家呆上几个月的时间。张之明每天都在寂静中度过,他几乎要发疯了。好在有小月精心地照顾他,日子一久,他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时他又开始担心小月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有一天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妈妈送的那个树笛,灵机一动,拿了把小刀改了改。小月回家后,张之明对着她吹了起来。小月摇了摇头,张之明知道自己没有改好,又拿出小刀来改。小月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直到下半夜,小月终于点了点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张之明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兴奋无比地抱着她大声叫了起来。
这以后,张之明每天钻研音乐,虽然他听不到自己吹出来的声音,但只要看到小月脸上欢喜的表情,就觉得这一天没有白过。
心情愉快了,张之明恢复得很快。两个月后,小月带着他去了一趟医院,张之明检查完了后坐在走道上等小月。等了很久却不见她回来,于是去找她。来到科室的门口,却发现小月正在和医生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他愣了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小月看到了他,一脸兴奋地冲了过去,拿出纸和笔来,写道:“医生说,你的耳朵和声带都可以做手术恢复,我太高兴了!”见他面无表情地紧紧地盯着自己,又写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想你快乐一点……”还没说完,张之明就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泪流满面。
又过了一个多月,张之明在接受了几次手术后,终于能听得到,说得出了。出院的那天,张之明去看了妈妈。他要亲口感谢妈妈送的那个不同寻常的树笛,这礼物就像是妈妈预测到他的命运一样,特意送给他度过劫难的。
妈妈正低着头在忙活什么,听到动静,像孩子一样把手里的东西背到了身后,抬起头看到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等他说话,就说:“儿子,你快点结婚吧,我送你一分珍贵的礼物。”说着,她把背后的手拿出来,那是一根还没有完工的树笛……
张之明突然就明白了,树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月对他的爱。
中国药方
随着父亲的去世,许之仁也成了老许家祖传密方的唯一传人。说起老许家的祖传密方,要提到这一带过去的环境,很久以前,这里林深叶茂,湿气很重,很多人都得了这样那样的脚癣。脚癣不是大病,可是却很麻烦,而且相当顽固,治疗起来极为不易。老许家祖先熟读易经,深知万物自有其相克之理,于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研制出一种草药,任何脚癣,只须每日涂上三次,轻者三日见效,重者月余根除。老许家几百年来都是以此为生,所获得的荣耀数不胜数,只是到了如今,却因为没有行医执照,无法坐堂问诊。父亲去世之前,拿着那张药方,泪如雨下,紧紧地捏着许之仁的手,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成为合法的医生。
许之仁三岁开始就跟父亲学医了,二十多年来早已经将祖传的技术学到了家,但是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够实现父亲的最后要求,因为他知道要取得行医资格有多难。他早就去县里问过了,有关部门要他拿学医的证书出来,他哪里拿得出来。这事也就不了了知了。
这天,许之仁正在家里给一个客人看脚癣。这客人生得方面大耳的,很是气派,可是挽起裤子一看,那两只脚杆上却是长满了牛皮癣。客人自称姓张,一脸痛苦地对许之仁说:“我这两只脚给我带来的麻烦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知道看过多少名医,吃过多少药,就是治不好,这不,听说了你是专治这个的专家,就特意来试试了,你看,这能治好吗?”
许之仁没有吱声,仔细地看着他的脚,过会儿说:“本来不难治的,可是你弄了那么多药在上面,不仅没有疗效,反而加深了病情。不过,也不是没治……”
客人大喜,说:“真的吗?只要治好了,不管多少钱,我都给你。”
“放心,钱我不会多要你的,我说治起来有点麻烦,不是说我治不了,而是怕你耐不住。”
客人哈哈大笑,说:“看你说的,只要治得好,我就是一天三顿青菜萝卜也行。”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这里吧。一个月如果治不好,不要你一分钱。”
“为什么要住在你这里啊?我外面还有很多应酬。”
许之仁不再说话了,转过身子去治别人。那客人想走,可是还是留了下来。这客人其实身份显赫,他是市里一家大型私企的老板,叫张民生,生意都做到外国去了,但不管他身份如何,在许之仁面前也不敢怎么样,这可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了。张民生住惯豪华房间,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在这乡下住得了,不过几天,他就想打退堂鼓了,只是看到脚上那开始淡下来的癣,还是强忍住了。
就这样,一个月后,许之仁解开张民生脚上裹着的纱布,用清水洗过之后,张民生大吃一惊,那两个脚杆上的牛皮癣不翼而飞了,皮肤白嫩嫩的,丝毫看不出生过牛皮癣,他哈哈大笑,说:“神医,你真是神医!”说完,他打了个电话,似乎在命令自己的下属,马上拿一万块钱来做诊费。许之仁笑着拦住了他,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一直都是按规定收钱的。我知道你对我留你在这里住一个月有意见,但是我这么做是有用意的。你一个大老板,每天应酬必不可少,酒气、熬夜,还有那风月场上的活动,都对治疗有影响,还请你不要见怪。”
张民生恍然大悟,冲着许之仁竖起了大拇指,赞叹说:“医者,仁心,你是真正的医生!”
几天后,张民生突然回来了,许之仁暗惊,难道他的癣又复发了?待到张民生说了原因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癣复发,而是他前几天跟一个韩国的客户在闲聊时聊起了此事,不想那客户对许之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提出要来拜访他。张民生哈哈笑道:“许大夫,你要是把韩国人治好了,这可就是国际影响了,到时他在国内给你一宣传,你就是世界名医了。”
许之仁淡淡地笑道:“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乞丐,在医生眼里都是一样的,医生眼里只有病。如果你那位韩国客户有兴趣,你就带他过来吧。”
第二天,张民生就带了那个韩国客户来了。这人五十来岁,长着一双韩国人特有的细长眼睛,自称朴正树。朴正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之仁的家,这是个典型的乡下民居,前院后屋,院子里摆放着各种家具,也晒晾着一筛筛的中草药。朴正树走上前去,捏起一撮药粉,在指尖上捏了捏,然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当归、桂皮和金钟。”
张民生目瞪口呆,这老朴竟然是个行家。许之仁说:“朴先生对中国的中草药也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