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未做丝毫停滞,双拳齐出,拳势刚猛狂烈,正是狂拳门拳法,他习武甚杂,情急之下,已下意识地使出两派武学。
双拳准确无比地击中目标,在拳面与异兽相触的一瞬间,白辰就知不妙,双拳击实,如同击中铁板,他的双拳立时鲜血淋漓,剧痛刻骨铭心。
“吼”地一声,白辰只觉一股腥热之气扑面而至,他虽不能视物,却立即猜知异兽噬咬而至,若是被它咬中,蔫有命在?生死攸关之际,白辰竟突然灵机一动,足下一勾,凭着记忆,向铁盒所在之处勾扫过去,他的判断颇为准确,在他右腿的牵带之下,铁盒平地飞起,向异兽的血盆大口迎去。
异兽毫不犹豫地一口吞噬了向自己迎来的猎物,暴响声过后,异兽的身躯突然疯狂扭动,海水被搅得水浪滔天,发出惊人的扑击声,想必定是铁盒子让异兽大吃苦头了。
白辰没作丝毫懈怠,单掌在地上一拍,人已贴着地面飞出一丈开外。
惊魂甫定之际,只听那异兽发出如疯如狂般的怪吼声,叫了十余声,方静止下来,随即黑暗中有水浪声传入白辰的耳中。
白辰心中疑惑不解,忖道:“它为何不继续攻击?莫非……莫非它只习惯于在水中?而不擅于岸上与人相斗?若是如此,倒是一件好事!”但想到即使如此,自己仍是只能从水路离开此地,不由大为沮丧。
那异兽悄然没入水中,暂时隐而不动了。
白辰忖道:“莫非数十年来,将潜伏此洞的墨门高手悉数截杀的竟是这头丑怪水兽?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大。前来此洞的墨门高手,其功力必定大打折扣,因为他们要腾出一部分真气维持生机,不像自己这般身具异能。若是如此,那么洞中这具尸体的右腿荡然无存也不足为奇了,多半是被异兽吞咽了。”
随即又忖道:“它守候于水中,我岂非永无脱身离去的机会?纵使它不再攻击我,我亦难以幸免,最终必将困死于此洞中!”一时不由大为苦恼,而腰肋处所受的伤亦隐隐作痛。
正当白辰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那岩石上所刻的十三幅人像,心中忖道:“是了,墨东风前辈说这些人像暗含一套掌法,而这套掌法是由墨门的‘无为掌’演化而来,‘无为掌’乃墨门绝学,想必这套掌法也颇不寻常,更何况墨东风前辈又说掌法刚劲,适合对付它,看来岩石上所刻的‘它’,就是指刚才那头异兽……此处颇有些奇怪,此兽皮厚肉坚,以刚烈掌风对付,如何反而更为适宜?”
旋又想道:“无论如何,不如姑且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
想到这儿,白辰静下心来,在黑暗中辨明方向,小心谨慎地摸到刻着人像的岩石上,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找到火烛,但无论如何也摸索不到火石与火绒,气馁之余,忽然想到人像是以利器刻在岩石上的,而非以笔画成的,不由心中一喜,伸手在岩石上摸索着寻到了第一幅人像,以指肚顺着刻痕慢慢划动,借此来分辨人像所描绘的武功掌法。
要想以这种方式辨察武功,本是绝无可能的,但墨东风刻下这些人像时,已是危在旦夕,故人像线条极为简单,加上白辰已看过了人像,凭着他对武学超乎寻常的记忆能力,虽然是匆匆过目,却仍是有了一些印象,这亦有助于他辨别人像,更重要的是他默记冷心诀,身心因此而进入祥和之境,眼前虽无光亮,心中却有明烛。若非如此,他亦无法在凶险如此的环境中潜心辨别人像。
与他默记冷心诀时一样,白辰受到冷心诀的影响,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不知不觉中,他的气息已悄然无声,脉搏、心跳亦几近于无。
此时他虽是双目不能视物,但脑中却渐渐印出那一幅幅人像,并且越来越清晰,仿佛就置于他的前方虚空之中,伸手可及,触手可摸。
到后来,这些人像竟幻化为真实的人体,初时较为模糊,但后来却栩栩如生。
“吼”地一声怪吼,那异兽穿水而出,再度向白辰这边悍然扑至,劲风袭来,正沉浸于那套掌法中的白辰想也没想,双掌略错疾出,所使掌法正是人像所绘的第一式掌法!
“砰砰!”两声闷响,白辰双掌重重击在异兽身上,竟将它庞大无比的躯体击得一偏,“呼”地一声劲风自身边划过,异兽的致命一爪因其躯体的偏移而落空。
白辰在黑暗中揣摩着十三式掌法,此时甫一出掌,便如江河决堤,后面的掌法已迅即绵绵而出。
四掌之后,异兽的身躯竟被击得失去平衡,重重撞向了岩壁的一侧。
但白辰此时亦是双臂酸麻,真力一时难以为续。而这时,那异兽因受挫而狂性大发,怒吼一声,强扭身躯,双爪向白辰疾抓而来,异兽身躯庞大,只这一抓,已封住了白辰进攻的几个角度。
危急之中,白辰脚下一错,如穿花乱蝶,施展出来的竟是寒掠传于他的“联翩步法”。
他身如鬼魅,电闪石火间已匪夷所思地绕至异兽身侧,双足一点,掠身而起,左手一搭,即落在了异兽背上,双手使力,紧紧扣住左右两片鳞甲,以防滑落。
那异兽一惊之下,猛然甩头,向身后咬噬而来。
白辰虽然眼不能视物,却也能料到异兽这一举措,他已先伏下身子,紧紧粘贴在它的背上,异兽无法如愿以偿地将白辰一口撕碎,立时发出可怖的怪吼声,身躯剧烈颠簸,白辰双手全力内扣,竟生生嵌入异兽鳞甲之中,白辰索性运力于臂,双手使劲一掀,竟将两片鳞甲生生掀下!
撕鳞之痛让异兽痛嘶不已。
它身躯一曲一弹,立时向洞穴之顶重重撞去!
显而易见,它要将白辰亡命于它的庞大躯体与洞穴顶部的石岩之间。
白辰已没有时间闪避了,他心中顿时有了绝望之念,出于本能反应,他将自身内力催运护住全身,随即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闷哼,整个洞穴不由一阵震颤!
下落时,白辰竟发现自己并未因此而受重伤,一怔之下,顿时醒悟过来,想必是因为洞穴凹凸不平,自己与洞穴顶部相接之处恰好是一凹陷处,所以无论异兽如何用力撞击,仍是无法让自己受伤。
但异兽只需移动身躯,白辰就无法再这般侥幸了,他深知这一点,在异兽落地之时他飞速取下离别钩,向被揭去鳞甲的部位狠狠刺将进去,因为没有了鳞甲护体,竟让他一击而中!一股热热的腥血标射而出,白辰闪避不及,立时被喷溅一脸。
此时离别钩深没入异兽体内,因为离别钩结构奇特,而异兽除了被揭开鳞甲的部位外,其它地方皆坚韧无比,一时间,竟不能顺势拔出离别钩。
异兽撕天裂地般巨吼一声,猛地向后一缩,整个身躯“轰”然一声没入水中,浪花激溅,几乎整个洞穴都被浪花波及。
白辰手持离别钩与异兽一同没入了水中,看来,这异兽多少年来一直倚仗水中的优势,屡挫强敌,今日受创之后,又故伎重演,要在水中将依附于它身上的死敌击败!
它的身子迅速倒游,其速之快,使它身上的白辰承受了极大的冲击力,除了手持离别钩外,白辰全无借力之处,受着强大的水流冲击,他的身子再也无法依附于异兽身上,竟被冲得倒转身子。
他本是在异兽背颈之上,此时却头下脚上,双脚所及之处,正是异兽的头部。
白辰死死抓住离别钩,他知道一旦自己松了手,那么必定在水中浮沉无依,纵然他有再好的水性也无法与异兽相比,虽身具武学,但失去离别钩后的他面对鳞甲坚韧的异兽,其攻击力绝对对它构不成任何威胁。
异兽以快逾闪电之速向洞外退去,很难想象倒退而游也会有如此惊人的速度,白辰身躯受到海水的冲击,被拉得笔直。
一旦异兽退入海中,它那庞大的身躯就可以灵活转动,首尾相顾,白辰虽是身处急流之中,却异乎寻常的冷静,他将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双腿悍然猛踢!
甫一接实,双脚剧痛如断。
但白辰却暗咬钢牙,没有哼出半声。
就在这时,异兽已经退出了洞穴,它猛一拧腰,反身倒旋。
如此一来,反倒暂时缓解了白辰所承受的海水冲击力,他的双腿亦正好在这时奋力扫踢而去。
他的目标是异兽的双眼。
一击而中,这一次,白辰只觉双脚所及之处,不再是坚硬无比的头颅,而是柔软而富有弹性之物——白辰心中一喜,断定必是异兽双目已被踢中。
事实正如他所料,异兽的双目竟被他的脚双双踢爆!
无法忍受的奇痛使异兽完全疯狂了,它的身子一曲,尾部向白辰劲扫而至,此异兽躯体之庞大,世所罕见,甩尾一扫之力何止千钧?若被扫中,蔫能幸免?
无奈之下,白辰右手一松,放弃了离别钩,身子立时被水流冲开。
兽尾堪堪扫至,心念一闪,白辰胡乱一抓,竟恰好被他抓住了兽尾。
顺着兽尾的一甩之力,白辰如同弹丸般飞出——这正是他想到的脱身之计。只要能逃离海中,能不能杀死这头异兽并不重要。他的身子借着兽尾的一甩之力,飞速游出数丈远,并立即全速上浮。
当他的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线时,身后传来了惊人的破水声,异兽凭借多年在水中的辨察力,尾随而至。白辰扭身一看,但见那奇丑异兽已在一丈开外,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狂噬而来。
避无可避,白辰在水中强拧身形,直面异兽,眼见异兽巨口扑面而至,白辰再不犹豫,洞穴中第四幅人像所绘的招式全力击出!
异兽虽然能由白辰发出的游水声判断出他所在的位置,但此时它双目已瞎,无法判断出白辰的动作,只见白辰掌势所及之处,异兽已有数颗锋利如剑的牙齿被其凌厉掌势击飞,顺势而进,更将异兽口角打得血肉模糊,与此同时,异兽双腭倏合,虽是将白辰的手咬住了,但因为此处利齿已断,并没有伤着白辰。白辰已知那十三招掌法中,以第七式最为快捷,他的左掌甫被噬咬,第七式掌法已迅即挥击而出,未等异兽有任何反应,已将异兽口中的利齿击落大半。
但异兽的前爪在此时横扫而出,白辰腹部亦被扫中,立时鲜血直流,腹部一片血肉模糊,异兽猛然甩头,白辰再一次被甩了出去。
腹部受伤加上剧斗大耗功力,白辰只觉胸沉气闷,一不留神,竟喝了一大口海水。
异兽犹如醉汉般晃了晃脑袋,再次向白辰冲来,白辰感到随着腹部伤处鲜血的流失,他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在水中亦越来越不适应,见异兽再度冲来,其狂性与力道似乎并未因为受了伤而稍减,不由心中一惊,暗自忖道:“难道今日我注定要葬身于它腹中不成?”
伸手一摸,带入水中的那柄短剑已握在掌心——这是他身上惟一的兵器了。
运劲疾挥,短剑在水中划出一道白线,疾速飞出,深深插入异兽本已被废的右眼中!
白辰的右腿接踵而至,准确无比地踢在短剑上,立时使短剑连剑带柄没入异兽的头颅内。
它终于抽搐着下沉了!
白辰大喜,奋力踩水上浮,水中越来越亮,已可以看见四周一些鱼类在惊惶躲避。
这时,一堆堆水下礁石进入白辰的视野,虽然置身水中,但仍给了白辰一种踏实感。人终究是生长在岸上的,惟有坚实的土地才会让人心安。
白辰毫不犹豫地向礁石堆靠近,当他挨近礁石时,礁石中隐藏着的一只觅食大海鱼被他惊起,惊惶探头四望,随即开始下沉。
而这时,异兽在身受重创下沉了一段距离后,竟又清醒过来,再一次冲向白辰!
白辰伸手在一块礁石上一借力,前进之速倏然加快,从两块高耸的礁石间穿过。
“轰”地一声,尾随而至的异兽未能提防白辰逃遁之处有两块礁石,全速追赶时,竟将其中一块撞塌,而它的躯体亦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伤,数十片鳞甲泛着暗黄色的光芒,向水底飘飘荡荡地沉了下去。
异兽余势未了,仍能直扑向白辰。
而此时白辰已与一只海龟即将擦肩而过,那海龟似乎已觉察到危险,扭身就要逃离,白辰听得身后空前强大的水浪声,心知生死立判之时到了,双掌反扫,浑厚掌力击出,一股反冲之力使白辰如梭子鱼般向前穿游而去,恰好从海龟身上穿过。
相擦而过的一瞬间,白辰双脚疾出,踢于海龟身上,那只海龟顿时被踢得翻了个筋斗,一时无法逃脱。
异兽只道那只兀自挣扎的海龟就是白辰,立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海龟死死咬住。
白辰如何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右足在一块礁石上一点,倒掠而出,同时施展出十三式掌法中最后一式,重重击在尚留在异兽嘴外的海龟的半个身子上。
若是异兽口中有利齿,海龟自是会被咬住,而此时受白辰一掌,足足有一只木盆大的海龟竟整只没入异兽口中。
异兽既无法将之咽下,亦无法将之吐出,无异于已被白辰挟制了大半攻击力!白辰一击得手,心中大喜,奋力翻身,已骑到异兽背上,另一只手扣入它的鳞甲中,猛烈拉扯,很快又扯下了几片鳞甲,离别钩在异兽背部划开一条大大的口子后,终于被白辰拔出。
此时,异兽又以尾部向白辰扫来,但这一次,却没能击中白辰,而是重重击在了礁石上。
白辰以离别钩向异兽已被剥去鳞甲的部位狠狠刺了几下后,抽身而退,向礁石密集的方向快速逸走,异兽双眼已无法视物,虽能察觉白辰所在的方位,但只追击了一小段距离,就身陷乱礁丛中,一时脱身不得,奋力挣扎之下,海水犹如翻江倒海,声势骇人。
白辰终于冲出了水面!
就在他冲出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小草的呼声:“白大哥……”
一声呼唤,包含了多少牵挂?多少担忧?多少惊喜?多少真爱?白辰本已精疲力尽,听得这一声呼唤,浑身不知从何处突然又生出一股力量,他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小草正站在礁石上,拼命地向他挥手。
白辰游向那边,游到近处,他看清此时小草已泪流满面,当他吃力地爬上那堆礁石,刚刚站直身子时,蓦觉腹部奇痛无比,脚下一软,又重重跌倒在礁石上。
小草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发现白辰仍然清醒着,这才略略放心,见白辰腹部伤势甚重,忙取出自己一直珍藏着的“足剑”所给的药丸,凑至白辰嘴边,道:“把这些药咽下。”
白辰怕她担心,便强自笑了笑,道:“白的治内伤,黄的治外伤,是……是么?”
话刚说完,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嗽咳。
小草的泪流得更欢了,滴落在白辰的肩上、脸上,白辰终于止住了咳嗽,将小草掌心的药丸咽了下去。
这时,十几丈开外的海面上恶浪翻涌,一个暗黄色的庞大身躯在浪中时隐时现,不时发出惊人的吼声,惊心动魄,海水亦被它的鲜血染红了。
小草紧紧抓着白辰的手,脸上有惊悸之色地道:“那……那是什么?”
白辰喘息着道:“守……守在洞口的并不是水族中人,而是……而是一头水中异兽……”
话未说完,只听得“轰”地一声,那头异兽突然破水而出,高高跃起,达一丈来高,它的身子在空中强烈曲弹,倏而伸直,直挺挺地重重下落,海水四溅,坠落时巨大的海水冲击力形成了一道道波浪,向四周飞速逸去,一直蔓延至白辰与小草所在的礁石边,随即反弹而回。
海面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阵子,异兽慢慢浮出了水面,无声无息。
直到这时,白辰才看清它的全貌,此异兽足足有二丈多长,头有逆角,浑身布满暗黄色的鳞甲,样子狰狞可怖。
小草道:“莫非……莫非它是……龙?”
白辰摇了摇头,道:“多半不是,虽然龙仅在传说中出现,谁也没有见过,但想必世间若真的有龙,也不会如此凶戾嗜杀。”
“只怕是一条逆龙。”小草道。
白辰笑了笑,不再言语,心中却忖道:“我自幼生长于江南水乡,却从未听说过水中有此异兽,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它。”
“足剑”所赠药丸的药效极佳,白辰在礁石上调息了一刻钟,身上的几处伤口已不再流血,亦回复了不少精力。小草见他脸色不再如初时那么苍白,便道:“白大哥,我们回岛上去吧。”
白辰点了点头,慢慢起身。
这时,忽听得岛上有人大声呼道:“小姐,小姐……”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崖顶上有两个人影,想必是那两个随他们同来岛上的求死谷弟子,大概小草在他们身上注入的药性已自行消解了。
小草攀上崖顶并不困难,而受了伤的白辰则显得有些吃力,但总算安然抵达崖顶,那两个求死谷弟子迎上前来,见白辰一身湿漉,浑身浴血,不由相顾失色。
小草歉然道:“晚远对二位多有失礼了。”想必她在求死谷一直被为称作“晚远”。
名为伏居的那名求死谷弟子道:“小姐此举让我们面对谷主时心中少了些愧疚,我们又怎会怪小姐?”
小草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们对我娘所为,亦颇有些不满了?”
两名求死谷弟子沉默了片刻,伏居终于开口道:“我们身为谷主的属下,怎敢对谷主存有不满之心?只是……只是属下私自以为来此取惊心诀,终有些不妥……”
小草点了点头,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会设法劝说我娘的,即使她要怪罪下来,我也会承担应由我承担的责任。”
伏居与另外一名求死谷弟子计大修皆轻叹一声,道:“谷主的船要到傍晚才来,我们还是在岛中慢慢等候吧,最好寻个妥当之处,以免太过惹眼,引来水族中人。”
白辰本想告诉他们守候在洞穴处的不是水族中人,而是一头异兽,不过他们所说的亦不无道理,守候洞穴的不是水族中人而是异兽,并不等于水族中人就对这边的情形毫不关注。毕竟求死谷为了惊心诀与冷心诀,花费了数十年时间,他们的看法应不会是空穴来风,凭空捏造出一个对手。
四人重新回到了昨夜他们那处避风的地方,坐定之后,白辰方有些内疚地道:“在下无意中将惊心诀毁坏了。”
小草等三人皆有吃惊之色,小草愕然道:“你……已进入了洞中?”
白辰亦是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岸后,无论是小草还是伏居二人,都未曾向他问及是否取得了惊心诀与冷心诀,不由有些感动,心道:“他们毕竟没有将武学秘笈看得比他人的性命还重。”于是道:“不错,我进了洞,也寻到了你们求死谷所要的东西,而且还见到了一些你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下他将洞中的情景一一向小草三人娓娓道出,当他说到墨东风时,小草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如纸。
而伏居二人脸上则有了惊愕与担忧之色,他们皆不由自主地偷偷察看小草的神情。
小草死死地咬着下唇,很快唇部有鲜血流出,她的身子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萧瑟落叶。良久,她终于悲呼一声:“爹!”早已泣不成声。
伏居二人眼中皆有怜惜与不安之色,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小草,白辰亦是不知所措。小草哭了一阵子,方慢慢抑止了哭声,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娘瞒得我好苦!一定是她让我爹前来此寻找冷心诀的,她可以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也忍心让爹只身赴险……娘啊娘,你为何要如此做?”
白辰隐隐听出,小草对她父亲墨东风是在此遇害之事原先并不知情,倒有些意外,眼见小草神情哀伤激动,担心她过于悲痛而伤了身体,于是悄然靠近她,趁其不备,点了她的晕睡穴,小草低低“嗯”了一声,便软软倒入他的怀中。对于白辰此举,伏居二人倒不甚意外。
白辰将后面的情形继续向伏居二人叙述,伏居二人见他毫不隐瞒,连习练了十三式掌法之事也坦然相告,不由有些敬佩。听到白辰与异兽相搏时的情景,二人皆为之咋舌不已,连道“好险好险”,心中暗忖道:“此异兽身具奇力,又占尽水中优势,若非有超凡脱俗的水性,纵然武功再高,也是无法胜它的。这一次白辰能安然脱险,可谓是奇迹了!”
当小草苏醒过来时,已冷静了许多,脸上却有了郁郁之色。
四人皆无语,只是在默默等待着傍晚的来临,白辰忽然发现,四人之中,对惊心诀、冷心诀最在意的反倒是他了,惟有他还在为惊心诀的毁坏而不安,而小草等三人反倒如同与此事并无多大关联的局外人一般。
白辰暗自觉得奇怪。
日头渐渐偏西,四人耐心等待着。
终于,已是傍晚时分了,天边的日头成了血红色,将海面也映成了红色。无数海鸥在血红色的阳光中起落飞掠。此时正是它们觅食的大好时机,那头异兽的尸体已不知去向了。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西岸那边,此时,潮水开始上涨,一些渔民顺着潮水返回了。远远望去,但见帆影点点,却不见有一艘逆水而行的船只。
伏居自言自语般道:“大概谷主觉得迟些时候出现更为稳妥些。”此言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人。
天色越来越暗,到后来,远处的渔船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却仍不见有船来接引四人。
那名为计大修的求死谷弟子终于忍不住道:“莫非,接引我们的弟兄出了什么差错?”
这亦是众人心中的疑问,故谁也没有回答。沉默片刻,还是白辰道:“你们谷主对此事极为关切,即使接引我们的人有什么差错,她亦很快会继续派人前来的。”
小草忽然轻轻吁了一口气,缓声道:“但愿如此吧!”
白辰心中一动。
四人的不安预感得到了证实,直到第二天清晨,仍是不见有人来接迎白辰等人,眼见黑夜渐渐散去,天色越来越亮,海鸥欢快地鸣叫声又在天空中响起,阳光如流金溢彩,光芒夺目,四人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小草走至一块岩石顶上,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子,沉声道:“看来我们只有雇一艘过往的渔船返回了。”
听说要雇渔般回去,伏居便道:“我身上倒有些碎银两,只是少了些。”
忽听得白辰“啊”地一声低呼,三人一怔,齐齐向他望去,却见白辰在自己怀中摸索了一阵,最后摸出一件物什,原来是在水洞中自尸骨边上找到的那块坠石,伏居提及银两,白辰方猛然记起此事,他对小草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你收好它吧。”
小草默默接过,将它紧紧握于手中,似乎惟恐一松手,它就会不翼而飞。
计大修清咳一声,道:“我有一绽纹银与伏兄弟的银两合作一处,应该够了。”
于是二人便去了海岛西岸,计大修将他的上身衣衫脱了一件,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挂住,站在一块岩石上,向远处经过的渔船用力挥动着。
但海上常有海盗出没,有时他们会假装落难于海上,骗得渔船商船靠近相救,结果反遭洗劫一空,故计大修挥舞了好一阵子,却并没有渔船靠拢过来。
白辰见状,便对身边的小草道:“看来还需得你去。”
“为什么?”小草奇问道。
白辰不答,只是道:“你试试便知。”
小草依着计大修的法子,将那件衣衫在空中挥动着,她只挥动了二三十下,便见远处有一艘船向这边驶来,初时众人因为失望多次,还道它又会与海岛擦身而过,没想到此船却越驶越近,很快可以看清是一艘渔船,计大修与伏居不由大声呼叫,那艘渔船在三十丈外停了少顷,终于又再度向这边而来,白辰心中的石头亦随之渐渐落地。
渔船终于靠岸了,渔船上有两个渔人,都是四旬开外的汉子,浑身黝黑精亮,模样颇为相像,或许是兄弟二人。
计大修赶忙上前,与他们商议开来,那两人或点头或摇头,目光却不时扫向小草这边。
计大修终于回首向白辰、小草大声招呼道:“小姐,白……公子,上船吧!”两渔人也放下了跳板,计大修与伏居却已轻盈掠上,落船之时,船身纹丝不动,两渔人脸上顿时有了不安之色,等白辰走近,见其一身浴血,他们的不安之色更甚,似乎颇为担心是引狼入船了。
众人看出他们的心思,上船后便主动在船舱的角落里坐下了,与他们相隔一些距离,以免他们担惊受怕。
到了中午,渔船终于靠岸了,计大修除了将商定的船资给了渔人外,又外加了一块碎银,那两人本是忐忑不安,此是才眉开眼笑。
小草去一个渔村为白辰换了一套衣衫,再去跌打郎中那儿买了几副外敷的药,包扎好白辰的伤口,这才雇了马车,返回求死谷。
一路车马劳顿,自不待言,到了巢湖岸边,计大修下了马车,面向巢湖湖心撮嘴长啸,啸声尖锐,传出极远。原来求死谷在岸边备有船只,以供谷中弟子往返之用,计大修的长啸声,正是向摆渡的求死谷发出联络暗号。
等了一阵子,却迟迟不见有船只出现,计大修忍不住骂了一声:“妈的,老郑这家伙莫非又溜出去喝酒了?上次谷主可没少给他苦头吃。”骂完后,他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子,休说有船来接迎他们,简直连一只船影也没有。
计大修立时再次长啸一声,其声更响,但众人仍是未见有船出现,小草的神色变了变,突然亦引声清啸,其声初时轻缓,然后越来越高亢,到后来,已是声震九霄,在巢湖上空远远传开,湖中芦苇荡里的鸟儿立时被惊得飞出极远。
白辰暗自吃惊,心知小草先前所言果然不假,她的武功果然不在自己之下。
这一次,小草只等了很短的片刻,见湖面仍无船只出现,立即果断地道:“不用等了。”
计大修还待再问,见小草神色严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白辰见小草行事果决,与先前他在风宫所见的一派天真无知全然不同,不由有些感慨,看来小草先前的单纯稚嫩并不真实,其实因为肩负重任,她已极为干练。
四人上了马车,沿原路退回,驶出半里多远时,忽听得有人在车后叫道:“车上可是计兄弟?……”
驾车的正是计大修,听得这声呼唤,他有些惊喜地道:“是老郑!”言罢一抖缰绳,“吁”了一声,已将马勒住,未等马车停稳,立即跳将下来,大声道:“是老郑么?”
话刚说完,计大修立时神色一呆:车后哪有什么老郑?只有一个衣裳褴褛的叫化子,拄着一根竹杖,手中持着一只破旧大瓷碗,蓬头垢面,正向这边走来。
计大修皱了皱眉头,道:“喂,要饭的,你可见到有人叫喊么?”
那叫化子却压低了声音道:“计兄弟,是我!”
赫然是摆渡的老郑的声音!计大修大奇,赶紧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叫化子正是老郑,这时,白辰诸人亦已下了马车,小草、伏居见此情形,无不愕然。
小草沉声道:“你怎成如此模样?”
老郑神情古怪,似有些哀伤惊惶,又似乎有些木然,他沙哑着声音道:“你们……随我来吧。”言罢也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转身,向路旁一条岔道走去。计大修勃然大怒,喝道:“小姐在此,你敢如此……”后面的话却被小草以眼神制止了,小草低声道:“我们去看个究竟。”
这条岔道原来是通向一个山坳的,穿过荒坡,转过一个山坳口,前面的老郑忽然停止了脚步,指着不远处道:“谷主就在那边,你们过去见她吧!”
乍闻此言,众人齐齐大惊,小草失声道:“我娘……也在此?”计大修、伏居知道谷主花轻尘自半身不遂后,极少离开求死谷,故听得此言,心头皆是一震。
小草立即掠身而上,向老郑所指的方向而去,伏居见机得快,惟恐小草遭到暗算,立即随之而去,而计大修则留在了原地,暗中留意老郑,一旦小草和伏居有什么意外,他可立即对老郑出手。其实他亦知道老郑对求死谷一向忠心不二,否则又怎会安置他在湖边渡引求死谷弟子?若是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生起叛逆之心,对求死谷将会有极为致命的威胁。
小草在老郑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个隐于蒿草后的洞口,她留意到洞口外的草茎上有不少是新压断后又扶正的,便断定老郑所指的地方定是这个洞口。小草暗吸了一口气,将洞口处的蒿草挑开,向里边望去,只此一望,她已身子剧震!
此洞很浅,深不及丈许,借着外面射入的光线,小草看到母亲花轻尘正背倚洞壁,半躺半坐,她的脸色极为可怕,隐泛青色,小草如坠冰窖,抢步而入,惊惶而关切地道:“娘,你怎么了?”
花轻尘本是双目微闭,听得小草的呼唤,方吃力地睁开眼来,看清是小草后,她的眼中掠过一丝亮色,很快又归于黯淡。她以手肘支地,似乎想支撑起身子,却已力不从心,小草心知母亲虽然半身瘫痪,却仍是身怀绝高武功,见此情景,心中更凉,忙上前将花轻尘扶起,靠着洞壁,扶住花轻尘时,她只觉双手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这时,计大修听得小草的声音,知道谷主真的在此,便急速赶了过来,与伏居一起站在洞门口,惶然道:“谷主……”
花轻尘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有了愠怒失望之色,她喘着粗气道:“白……白辰那……那小子也……也没能活下来?”
小草忙道:“白大哥他没有出事。”
花轻尘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双目倏睁,急声道:“他……他是否携物逃……逃走了?”
小草见母亲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武学秘笈的下落,心中不由暗自一叹,道:“娘,白大哥此刻就在外面,他根本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做。”
花轻尘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弯下了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她道:“那……他为何不来……见我?”又看了小草一眼,道:“你……怎么称他为……白大哥?”
小草脸上微微一红,转过身对计大修道:“你去将白公子请过来吧。”借转身问话之机,避过了花轻尘的疑问,随后道:“娘,你怎会离开求死谷,独自一人在此?莫非,谷中有了什么变故?”
花轻尘凄然一笑,随即咬牙道:“求死谷已……已不复存在了,谷中弟子死伤殆尽,活下来的,大概只有我这个……谷主,与你们……你们几人了。”
小草虽然预感到谷中已有了变故,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变故竟是灭顶之灾,一时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不容易小草才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她以略为发颤的声音道:“是什么门派的人所为?他们怎能冲入谷中?”小草有此疑惑并不奇怪,因为求死谷之所以让江湖各门各派远远避易,绝不是没有理由的。单论求死谷中的毒草、毒气,就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花轻尘一字一字地道:“是——水——族!”
“水族?”小草娇躯剧震。
水族与墨门一直是宿敌,求死谷作为墨门一支,自然也不例外。自八十多年前那场变故后,墨门势微,对水族避而远之,正因为如此,求死谷才隐于巢湖之畔。没想到,水族竟仍是发现了求死谷是墨门的一支。
小草自然早已听说过墨门与水族在数十年前水火不容,知道水族虽然不为江湖中人所熟知,但他们的力量却极为强大,能够击溃求死谷,也并无不可想象之处。
这时,白辰亦已进洞,此洞本不甚宽敞,入洞的人多了,已很是拥挤,花轻尘一见白辰,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欣慰与期盼之色,她道:“计大修……伏居,你们都……退出去吧。”
伏居、计大修依言退了出去,小草关切地道:“娘,你伤在何处?我要想办法为你治伤,其他的事,暂且搁一搁吧。”
花轻尘淡然道:“我……没有事,受了点伤……很……很快就能恢复。”转而对白辰道:“白公子,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除你之外,世间再无他人能……能从水族的……的看护之下,自……自水下洞穴中取出……取出东西了。”
小草低声道:“白公子伤得也不轻,不如寻个安全的地方,待娘与白公子的伤势都痊愈了,再商议此事如何?”
花轻尘怒道:“为了……为了惊心诀,我们已等了……数十年,难道还要一天一天等下去?然后坐以待……毙?求……求死谷之所以躲躲藏藏,无……无非是因为没有可以与他们抗……抗衡的武功。”
小草见母亲气息微弱,眼神黯淡无光,忙道:“娘的话自然有道理,只是既然白公子已拿到了墨门武学,其他事情就可从长计议了。”
“从……长计议?”花轻尘苦笑一声,忽然眉头一皱,脸现痛苦之色,她的右手紧紧捂住胸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渗出。
小草急忙向身后道:“老郑,药!”求死谷中的奇毒、奇药自是不少,小草猜想母亲受伤后,必会从谷中带了一些可治她伤势的药出来。
却听得老郑在洞外痛苦地道:“禀告小姐,谷中所有的药,全给水族的人毁去了,属下……无药可给。”
小草听到这儿,恨声道:“好歹毒!”白辰心道:“水族中人之所以要毁去求死谷中所有的药,欲让花轻尘无药可用只是原因之一,只怕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毁去‘不眠草’。如果小草所言是真,数十年来,水族一直未察觉求死谷是墨门一支,那为何偏偏如今却突然查明此事呢?此事多半与鱼双泪有关,鱼双泪是惟一一个与求死谷直接接触过的人,若是如此,那么求死谷在利用鱼双泪的同时,却也给了对方一个重要的线索!”
花轻尘痛苦之色稍缓,她以极为缓慢的声音对白辰道:“白公子,多……多谢你……你冒死相……相助,找到惊心诀是我……平生夙愿……白公子,你将惊心诀给……给我看一看……”
白辰如实相告:“在下虽然见到了花谷主想要的东西,但却无意间毁坏了惊心诀……”
花轻尘神容倏变,脱口道:“什么?”她双目圆瞪,样子颇为吓人,但很快她的脸色又和缓了些,道:“你……毁坏了惊心诀么?”
白辰道:“另一部冷心诀在下已熟记于心,随时可以将它告之于谷主。”
“你……”花轻尘忽然脸现悲恨之色,她咬牙切齿地道:“你……竟以这等手段挟迫我!”话未说完,突然喷出一口血,竟自晕死过去,那血溅洒在她自己的衣衫上,竟是黯黑色!老郑三人察觉洞中有异,不顾花轻尘的吩咐,纷纷涌进洞来,一时洞中拥挤不堪。
小草一面为花轻尘把脉,一边问道:“老郑,我娘是怎么受的伤?”花轻尘所受的伤是内伤,伤她的人武功不同,救治的方法自然也会不同,故小草会对老郑如此相问。
老郑在她身后答道:“水族深谙水性,由水中潜至求死谷外,仍是神不知鬼不觉,其时属下在谷中对岸,根本不知谷内已有一场血腥厮杀,直到水族中人放了一把火开始焚烧谷中奇药时,属下才知大事不妙,属下虽知人单力薄,回天乏力,却也不敢惜吝性命,只是等到属下赶回谷中时,水族中人早已散得无影无踪,而谷中的兄弟却已伤亡殆尽……”说到这儿,他自然有些离题,当下接道:“属下见到谷主时,谷主已受了重伤,至于谷主如何受伤,属下既未看到,谷主也未对属下说起,只是……只是谷主曾说过……她说……她说……”下边的话老郑支吾着不肯说出来。
小草心中一动,转身向老郑望去,这么一望,她不由一怔,只见老郑在短短的时间内,已换去了那身叫化子的行头,浑身倒收拾得干净利索,她心中不由萌生怒意,心道:“生死离亡之际,你倒有闲情留意自己的穿着!”
老郑看出了小草的忿然,忙道:“属下想到谷主之所以未遭水族毒手,多半是水族另有计谋,水族料定如果求死谷尚有人幸存,一定会前来营救谷主,那时,他们就可以设法将求死谷的力量悉数除去。属下为了掩人耳目,才假扮叫化子,但谷主并不喜欢属下这种装束,所以属下外出探风时穿着叫化子的服饰,回来时就必须恢复以前原样。”
小草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她知道母亲争强好胜,所以才一直设法取出冷心诀与惊心诀,她自是不允许属下弟子以叫化子的形象抛头露面。
小草又道:“我娘还说了些什么?你不妨直言吧。”
老郑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道:“谷主说她……她的伤已无药可救,只是拖延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小草眼圈一红,却忍住没有落泪,她声音低沉地道:“求死谷一向不与外界接触,在武林中也没有什么交情,发生某种变故,亦只有本谷上下一力承担了。”说到这里,她看了众人一眼,道:“老郑,你去找几辆宽大些的马车;白大哥,你与伏居、计大修请暂且避一避,待我为娘查看伤势。”
白辰、计大修、伏居便退了出去,在山坳的几处高点站定,密切注视着四周有无异变。
小草先前为花轻尘把脉时,发现她的脉象极为紊乱,忽儿细若游丝,难以捕捉,忽儿亢奋狂烈,脉搏跳动极快,心知她心律已乱,甚为危险。当下小心察看了花轻尘的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不由大为纳闷,一时无法施救,只好将右掌与花轻尘的左掌相抵,把自身功力沿着花轻尘的“手厥阴心包经”输入她体内,用此手法,自然不如由胸前重穴直接贯入功力见效,但花轻尘的脉搏时强时弱,倒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将可能适得其反。
足足过了一刻钟,花轻尘方呻吟一声,缓过一口气来,小草悲喜交加地叫了一声:“娘!”
花轻尘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小草一人,轻轻叹息一声,声音微弱地道:“他……他借机走……走脱了吧?”
小草一愣之下顿时明白过来,当即道:“白公子没有走,他为取惊心诀冒了极大的危险,娘为何总是不相信他?”
花轻尘哼了一声,道:“好端端的……冷心诀秘笈怎么会毁坏?他说已将之熟……熟记于心,只是要挟……挟迫我解去他的药酒罢了。晚远,你可莫被……被他的假象骗过了。”
小草心道:“白大哥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只是此刻母亲伤重,她不会与之争辩,这时外面传来计大修的声音:“小姐,老郑已将马车找来了。”他不知花轻尘已苏醒过来,故先向小草禀报。
于是小草对花轻尘道:“娘,我们回谷中去吧!”花轻尘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声音低微地道:“孩子,你能想到这……这一点,娘死也……瞑目了,水……水族中人一定……已在周遭布下了罗网,惟独……惟独求死谷反倒是……相对安全些的。”
小草走出山洞,对计大修吩咐道:“你给些银两,让马车车夫向几个方向同时驶离,车子的帷帘都需垂下,最好车厢内再放一些石头木料。伏居,你去将船备好,我们重返求死谷。”
计大修与伏居感到有些意外,却仍应了一声:“是。”两人便离去了。
小草这才对花轻尘道:“娘,你一定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武功所伤,以娘的医术,普天之下能胜过你的也绝无几人。娘,你将所需药物告诉女儿,女儿立即去岛上配来,以马车吸引水族的注意力上岛,多半能避过他们的耳目。”
花轻尘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以我们的残存力量,已根本无法与水族……水族相抗衡,娘早已有了决断,只要取到冷心诀与惊心诀,你悟性不错,只要勤加习练,终……终会有所成的,那时,或许可以……可以重振求死谷了。”
话虽如此说,但由她的语气可以听出,连她自己都对这一切无甚把握。喘息了一阵子,花轻尘又道:“你去让那姓白的小子将冷心诀默写下来后,任他离去,然后你寻个隐密之处,娘将惊心诀……惊心诀亦传与你。”说这些话时,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洞外之人根本无法听见。
小草道:“白……公子自会这么做的,但若他就此离去,腹中的药酒未悉数化尽,日后岂非有性命之忧?”
花轻尘避重就轻地道:“他……本是功力尽废,能恢复武功,也算……也算不错了。”
小草道:“但他若是不能及时化解药酒,连性命都不保,恢复了武功又有何用?娘,你不是说只要再助他四次渡过药酒药性发作之劫,他的功力必将倍增么?”
花轻尘道:“若真的能功力倍增,我……我又何必想方设法要取冷心诀与惊心诀?只需服下药酒,就可造就绝世高手了……”
小草闻言失色,惊道:“原来这并不是真的?莫非白大哥服下药酒后,已无法挽救?”
花轻尘喘息了好一阵子,方吃力地道:“其实……娘即使有心救……救他,也是无能为力了。”她见小草惊惶之下,本是称白辰为“白公子”,如今却改称“白大哥”,心中隐隐察觉到什么,故话语亦未说得太过绝情。
小草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沉默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脸上又有了出奇的平静,她道:“无论如何,必须先治好娘的伤,否则娘又如何能传女儿武功?”
花轻尘轻声道:“其实,娘的伤也算不了……什么,娘身上有些药丸,只消用三十年陈酿的黄酒送……送服,即可能……在十天内治愈伤……伤势,怕……怕就怕三十年陈酿的黄酒不好找。”
小草心知母亲深谙医术,她这么说决计错不了,不由暂时松了一口气,道:“三十陈酿的黄酒,只消花些功夫,总能找到的。”她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自然也颇懂药道,知道黄酒本身并无治伤之效,只是可使药效尽快达到病理之中而已。故即使没有三十年陈酿的黄酒,母亲的伤也只是痊愈得慢一些罢了。
这么一想,她便对洞外道:“老郑可在?”
“属下在。”老郑的声音道。
小草道:“左近可有更为隐秘的地方?你们将我娘送去,我去寻找药引子。”
花轻尘有些急切地道:“且不忙寻三十年陈酿黄酒,我……我先将惊心诀述说与你听后再去不迟。”
小草忽然有了惊疑之色,她紧张地道:“娘,莫非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
花轻尘强自一笑,道:“娘又怎会瞒你什么?”笑意甚为苦涩,其神情立时让小草明白过来,她颤声道:“娘,其实你的伤很重,很……危险,是也不是?”
花轻尘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方睁开,她轻叹一声,道:“水族与……墨门有极为久远的宿怨,多少年来,双方一直互有胜负,你可知水族的最高武学是什么?”
小草道:“是水殇神功?”
“正是水殇神功,水殇神功练到最高境界,足可开天辟地,惊鬼泣神。墨门武学中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惊心诀,……咳咳……只是要习练惊心诀,必须首先将墨门武功心法‘无为大法’练至第九层,否则……唉,娘就是贸然习练惊心诀,方走火入魔,而‘无为大法’在八十年前便失传了,只留下一套与之相契合的‘无为掌’……”她似乎已忘了小草所问之事,只顾叙说本门武功。
小草手心却已一片冰凉,她强自定神道:“莫非,娘亲就是伤在——水殇神功之下?”
花轻尘已无法再隐瞒事实的真相,她终于点了点头,苦笑道:“水殇神功歹毒至极,中招者绝……绝无幸免的可能,娘之所以骗你,是不想你因为娘而无法安心练成冷心诀与惊心诀!”
“娘,我不要练什么惊心诀,我只要娘平安无事。为什么我要为了一些虚幻的怨仇而让求死谷上上下下行踪诡秘,惟恐被水族窥出真相?为了惊心诀,数代前辈高手已悉数葬身海中!”
“住口!”花轻尘怒斥道:“你怎么敢这么对娘说话?娘命不久矣,若你不想让娘死……死不瞑目,就将惊心诀牢牢记下。”
小草双膝一曲,跪在花轻尘面前,悲声道:“娘……”
花轻尘不再看她,双目闭上,缓缓地道:“无明尘劳即是上门,无集可断;边邪皆中正,无道可修,生死即涅槃无灭可证……”她的神色极为郑重,念至此处,她略略一顿,沉声道:“此乃惊心要诀,娘的性命存亡只在旦夕之间,你……你可莫让娘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她的语速忽然比先前快了许多,脸上亦出现了罕见的红晕。
小草暗暗心惊,还待劝阻,花轻尘已道:“快快记下,但暂时不可参悟……无明尘劳好是上门,无集可断……”
小草泪盈满眶,哽咽道:“无明尘劳即是上门,无……无集可断……”
“边邪皆中正,无道可修。”
小草随之念道:“边邪皆中正,无道……可修。”
花轻尘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似欲倒下,小草惊呼道:“娘!”正欲上前扶住,花轻尘双眼倏然睁开,以少见的凌厉目光将小草的举动制止了,她闭目喘息了一阵,方继续道:“……生死即涅槃无灭可证……”
“证”字甫出,她身子一颤,突然喷出一大口血,化为血雾,溅了二人一身。
小草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冲上前,哀求道:“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花轻尘以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听……听娘说,下面是……是……无惊无定故……故无世间,无……无道无灭……故无……无出世间……”
小草泣不成声地随之道:“无惊……无定……故无世间,无……无道无灭……故……故无出世间。”一边随之诵念,一面为母亲拭去嘴角的血迹。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了沉喝声:“尊驾请留步!”是计大修的声音。
随即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兄弟有事要见求死谷谷主。”此人的声音即非伏居、老郑,亦非白辰,却是陌生得很。
花轻尘身子微微一震,道:“莫……莫去理……会……”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伏居的声音传入洞中:“这儿没有求死谷谷主,朋友请回吧。”语气显得甚为忿然。
“兄弟见求死谷花谷主,绝无恶意,请二位向花谷主禀报一声。”那清朗的声音又道。
小草暗觉不妙,心中忖道:“此人为何一口咬定我娘在此?来者多半不善,若是水族中人,只怕会凶多吉少了。”
“朋友逼人太甚,必是有恃无恐,休怪我们无礼了!”计大修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两声兵器出鞘声响起。
但出鞘之声只响了一半,即戛然而止,只听得计大修、伏居同时又惊又怒,脱口道:“你……”多半是一出手就吃了亏。
这时,只听得白辰的声音道:“尊驾武功卓绝,在下佩服得紧,但要恃强凌人,在下就第一个不服!”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绝非求死谷弟子。”那清朗的声音道。
此言一出,洞内洞外的人皆吃惊不小,求死谷在江湖中一直神秘莫测,外人对求死谷知之甚少,更不用说识得谷中每一位弟子,莫非此人在这之前,已见过白辰?
白辰亦有些诧异地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因为阁下太年轻,而求死谷已有十余年未收纳弟子,究其原因,是因为求死谷担心其他门派借机将势力渗入谷中,从而窥破求死谷的真相。”
白辰一时沉默无语了,想必有所震动,而花轻尘、小草及伏居等人却同时忖道:“此人为何对求死谷之事知道得这么多?”求死谷的确有十几年未曾招揽弟子,所以求死谷内除了小草一人之外,其余的人皆在三旬左右,只是先前白辰未留意到这一点而已。
这时,白辰缓声道:“我不是求死谷的弟子又如何?”
那人哈哈一笑,忽儿振声道:“花谷主为何让局外的朋友将同门中人拒于千里之外?”
小草眼见母亲已是岌岌可危,又有强敌前来,甚为不安,此刻忽听此人自称是“同门中人”,不由大惑不解,有心想去探个究竟,又担心母亲有所闪失,正举棋不定间,花轻尘忽然吃力地道:“请他进……进来吧,他……他们终于来了。”听她语气,似乎已知来者身分。
小草自不敢有违母亲的意愿,当下出了山洞,只见数丈开外有一中年文士正被白辰阻在洞前,此人甚为黑瘦,却又让人难起小觑之心,小草道:“家母不能起身迎客,还请阁下移驾入洞。”
那中年文士向白辰拱了拱手,从他身边经过,走入洞中,一见花轻尘如此模样,不由一怔,惊道:“花谷主,你怎地伤成这样?”
花轻尘此时已是内息微弱,气若游丝,但她仍强自开口道:“阁下是……北支的人吧?我这番情景,岂非……岂非如你所愿?”
小草心道:“母亲与他原来并不认识。”那中年文士并不动怒,而是道:“以花谷主如今的武功,本不在当年东风兄弟之下,能伤花谷主的人绝对不会太多。莫非,这一次是水族族王水姬亲自出手,以水殇神功将花谷主击伤的?”
这时,白辰诸人担心中年文士对花轻尘、小草有所不利,都聚在了洞口,方才计大修、伏居刚要拔出兵器,中年文士倏忽间就以快不可言的招式,将他们逼得不得不撤招,其武功之高,已暴露无遗。此刻听得他这一番话,白辰心道:“此人所谓的‘东风兄弟’,会不会就是小草的父亲墨东风?至于水姬这一名字,竟好生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何时听过,难道水族族王的名字就是水姬?此人又如何得知?”一时只觉此人来历神秘莫测,无论对水族,还是对求死谷,都知之甚多。
花轻尘喘息着道:“你们北支的人让你前来看我们……我们求死谷是否已经覆灭,到时自……自可将惊心诀从容取走,是也……不是?”
中年文士吸了口气,道:“未练‘无为大法’者,不可擅练惊心诀,花谷主是知道这一层道理的,墨门分支离异,南北两支各持惊心诀与无为大法,终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风宫白流已将入绝境,正是重振墨门,执行维世之责的大好时机。花谷主,想必你也不愿墨门一蹶不振吧?”
小草心中“咯登”一声,暗中忖道:“原来他亦是墨门中人,听起来好像求死谷是南支,而他却是墨门北支的人,无怪乎知晓那么多与水族、求死谷有关的事。”平时花轻尘对墨门因内讧而分裂的事从不向小草细说,故小草对其中细节亦不知情。
而白辰却是神色大变,他身子倚着的一棵灌木籁籁直响,足见其心情之激动!此刻,他的脑中只剩下一句话:“风宫白流已将入绝境……风宫白流已将入绝境……”想到白家血仇,白辰自是情难自抑!好不容易略略平定心神,不由忖道:“风宫白流势力在二个多月前尚是如日中天,如今又怎会将入绝境呢?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如若是真,那可真是苍天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