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战族传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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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无为掌法

白辰神情恍惚间,倒未去思索为何小草说惊心诀摹本已下落不明,原本被自己无意中毁去,而花轻尘却还有惊心诀在手。

花轻尘道:“可……笑!当年南支之祖冷嚣为墨门衣钵正宗传人,无论惊心……诀,还是……无为大法,都应归属南支……”

“哈哈,你们求死谷已是强弩之末,自保尚属不易,要惊心诀与无为大法又有何用?花谷主,为了墨门大局,你还是交出惊心诀吧,冷嚣是使墨门衰弱的罪魁祸首,他的传人,又怎配担负起墨门大任?”

“你……你……”花轻尘手指中年文士,满脸怒容,身子摇摇欲坠。

小草霍然起身,对中年文士怒道:“我娘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已向对方下了逐客令。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是花谷主的女儿么?她是被水族的水殇神功所伤,墨门的无为大法,正好可以救治这种伤势,不若让我试一试,或许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我……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北……北支的人救我……”话未说完,花轻尘但觉喉头一甜,狂喷一口热血,脑中“嗡”地一声,就此晕死过去。

小草大惊之下,已顾不得中年文士,忙上前救护花轻尘,但无论她如何做,却再也无法让花轻尘清醒过来。

小草倏然起身,眼中有惊人的悲愤,怒视中年文士,沉声道:“是你气死了我娘!”

中年文士并不惊慌,他道:“第一,你娘并没有死;第二,我之所以要激怒你娘,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为了救她!”

小草恨极反笑:“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中年文士正色道:“水殇神功击伤他人后,会使对方体内的血液精气如海水般潮起潮落,起伏不定,水殇神功的精气潜伏于伤者体内,使血气震荡越来越剧烈,最后内脏因无法承受越来越剧烈的震荡而破碎,体外却看不出一丝伤痕。惟有墨门的无为大法方可逐步化解伤者体内的水殇神功精气,我有意激毁花谷主,使其晕眩,最终目的就是要使她的血气无起无伏,归于静止,否则,血气在体内变幻不定,忽盛忽弱,无论或导或堵,都无法奏效。”说到这儿,中年文士看了花轻尘一眼,接着道:“花谷主情形危急,不可再耽误,请姑娘与求死谷的几位朋友为花谷主守护。”

小草一时间如何能相信他?犹自迟疑不决,中年文士又道:“其实我早已料到花谷主虽然习练过惊心诀,却不可能还将它保存,所以,我纵是有所图谋,也是绝对无法利用为你母疗伤之机得逞的。求死谷中毒草毒物闻名天下,姑娘如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让我先服下某种药物。”

小草听他这一番话后,愤怒之情稍减,她道:“若……阁下真的鼎力相助,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中年文士道:“因为,墨门已不能再沉沦不振!”

小草正视着他,在他的眼神中,小草看到了果断、坚毅、真诚以及善意,她终于缓缓点头,道:“我相信你!”言罢,她已经直走出洞外,对洞外的四人道:“我们只能赌一赌,赌我娘的运气如何,因为我无法找到有十成把握可以救醒我娘的方式。”

白辰道:“我已见识了此人的武功,他已是如风宫四老那般级别的高手,如果他有什么图谋,合我们几人之力,也未必能拦阻。换而言之,他已不必在我们面前设什么阴谋诡计。”

小草长吁了一口气,道:“但愿他能救醒我娘。”

白辰默默点头,五人守候在洞外,静静地等待着不可知的结果。

忽听得山坳外的大道上马蹄声得得,越驶越近,随即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倏然响起,迅即戛然而止,天地间归于静寂,略显诡秘的静寂。

五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惊疑之色,显然众人都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息。

衣袂掠空声蓦然响起,人影闪动间,周围闪现出十几个人,刹那间已对五人形成了半弧形的包围圈,在下面飘然落定的是一位绝色女子,美艳绝伦,让人难以正视,随她一同出现的十几人皆是妙龄少女,姿色亦是不凡,只是人人神情淡漠。

那绝色女子正是水筱笑!

水筱笑神情傲然,冷冷的目光依次扫过伏居、老郑、计大修、白辰,最后落在了小草身上,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浅浅笑意,道:“想必你就是求死谷谷主的女儿了,求死谷已为我水族所灭,你本当远走高飞才是,又何苦自投罗网?你母亲花轻尘是被水殇神功所伤,除了墨门的无为大法之外,外人无人能解。只是早在数十年前,墨门就有了内部纷争,你们求死谷属于南支,却并未得到无为大法,如欲保全花谷主的性命,惟有效命于水族,我等自会救她一命!”

白辰忽然哈哈一笑,道:“姑娘所言多半不可信,求死谷今日处境已极为不妙,水族要我等归顺,又有何益?只怕我等刚点头应允,水族就会食言,不再为……谷主治疗。更何况姑娘的话在水族中做得了主么?”

水筱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转念之间,忽有所悟,冷声道:“你是否就是自鱼双泪手下逃脱性命的白辰那小子?”

白辰微微一震,心道:“她如何能识出我的身分?莫非她与中年文士一样,知道求死谷已有十数年未曾招收新弟子?何况,鱼双泪已被自己送入牢中,难道此事出了纰漏?”他看水筱笑的神情,知道无法再隐瞒,当下道:“不错,我就是白辰。”

“鱼双泪被送入牢中,受尽百般折辱,也是你的杰作了?”水筱笑冷声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应不爽,自古皆然。”白辰毫无表情道。

水筱笑眼中闪过森寒杀机,她一字一字地道:“纵是水族的一条狗,也比你更为高贵!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白辰只觉一股热血急涌心头,水筱笑甫一现身时,他就看出对方的身手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自己与之相比,多半会落败,但水筱笑恶言伤人,已激起他心中的无名之火,想到自己因为水族试药之事而受到的非人遭遇,白辰更是恨怒难抑。

当下他朗声道:“白某身在江湖,却从未听闻有过水族一派,料想所谓的水族,不过是藏头缩尾之辈,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

水筱笑的美目微微眯起,缓慢而清晰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简直自取灭亡!”

“亡”字堪堪传入白辰的耳中,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水筱笑飘忽不定的右拳已近在咫尺,身形之快,立时让白辰惊出了一身冷汗,临安白家本以剑法见长,但自从白辰投身风宫后,为了尽量让风宫中人忽略他与风宫的仇恨,所以平时极少佩剑,更不会使用白家剑法,他的武学更多的倒是来自各门各派,颇为杂乱。此刻仓促间倒不知该以哪一门派的武学应对,情急之下,白辰立即拧身挫肩,双掌交替疾出,掌势中已凝有他九成功力!

掌至半途,水筱笑脸现惊异之色,目光一闪,招式倏然加快,顺势一偏,已不可思议地切向白辰右肋。

她深信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因为白辰所用招式,她已是耳熟目清,有绝对信心能克敌致胜!

“砰”地一声,双掌悍然接实,水筱笑身形一晃,而白辰却退了一步,心中气血翻涌,水筱笑虽然略占上风,心中的吃惊程度却着实不小!她脱口道:“无为掌……似是而非?”

原来,白辰情急之下,所用的掌法竟是墨东风以石像绘出的十三式掌法中的第一式,只因此套掌法是白辰在万分危急的情形下习练的,反而铭记更深。水族与墨门世代为仇,对对方的武功皆是细加揣摩,以求破解之术,故白辰甫一出手,水筱笑立即认定这是无为掌法中的一式,如何应对早已成竹在胸,自信有十成把握一举挫败白辰,没想到白辰的掌法走至半途,突然发生变化,猝不及防之下,竟有些措手不及,若不是她的武功修为本在白辰之上,只怕一招之下,她已受挫。

水筱笑初见白辰使出“无为掌法”时,很是不解,心中忖道:“没想到白辰这小子是求死谷的人。”待到白辰招式中途突变时,复心中恍然,料定对方的无为掌是初学乍成,当下心中更不以为意,纤纤右手微扬,看似漫不经心,但一股凌厉如刀如剑的劲风已向白辰当胸劈到,劲气破空之声有如破帛,声势骇人。

正是其惊世绝学“水殇十三指”,其快其疾,难以言喻!

白辰一惊之下,急忙施展寒掠所传的“联翩步法”,此步伐诡异莫测,堪与华山的“小隐步”相媲美,倏忽之间,身形如虚如实,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掠而出,险险闪过水筱笑的致命一击。

水筱笑双臂倏圈,左右手中指一曲即弹,一纵一横两道无形劲气横空击出,直取白辰纵横之间,封锁的范围却已达方圆二丈之内!白辰脚下一错,如水银泻地般贴地飘出一丈开外,单掌疾拍地面,借力倒翻。

他的身形尚未落定,水筱笑已如鬼魅过空般贴身而进,其身形之快,已使“空间”成了一个虚幻的概念!白辰只觉冷风扑面,纵然“联翩步法”神奇不凡,在快绝无匹的水筱笑面前,仍是不免捉襟见肘,避无可避,白辰冷喝一声,拳出如风,同时右腿已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暴扫水筱笑颈项!

他竟同时用上了狂拳门的拳法及江南蔡氏堂的腿法!

拳未及身,水筱笑的身躯已如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般顺势飘出,向伏居所立之处而去,素掌如刀,平平削出,看似漫不经心,却暗含凌厉杀着,伏居一惊之下,立即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刀,刀划惊人光弧,贴身飞扬,声势骇人,一片银色光芒闪掣明灭,俨然风雨不透。

水筱笑掌势没有丝毫滞纳,依旧长驱直入,纵横交错的刀影已如无物,“砰”地一声,伏居胸前已中了一掌,立时鲜血狂喷,倒跌而出,他手中的长刀亦脱手而飞。水筱笑右掌如风中弱柳,飘然拂动间,已在刀身上拍击数下,长刀倏然改向,以快不可言之速,向一侧的计大修暴射而去。

计大修本待援救伏居,却闻破空之声扑面而来,大惊之下,不敢怠慢,只好弃了伏居撤身而退,“当”地一声暴响,长刀深深插入方才他所站立的乱石之中,火星四射。

伏居如断线纸鸢,重重撞在山岩上,五脏俱碎,坠地而亡。

小草立时明白水筱笑的用意,她的武功在白辰之上,却不与白辰缠战,转而攻向伏居、计大修,显然是欲冲入洞中。计大修与伏居一退一死,水筱笑与洞口间就只隔了小草一人。

小草不愿让水筱笑与山洞挨得太近,故抢先攻袭对方,闪身之际,一抹幽冷光芒自腰间划空而出,直取水筱笑。

水筱笑心中一动,心中飞速闪念:“她的剑法古朴无华,精髓内蕴,含而不露,显然是大巧若拙的墨门剑法。只是墨门剑法以沉稳而后发制人见长,女流之辈习练这种剑法,终是不甚适宜。”

诸多念头,其实仅在电闪石火间掠过水筱笑的心头,她的身形并未因此而作片刻停滞,右手食指、中指骈如利剑,以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向小草的剑背戳去。

未等招式用老,她已抢先变招——亦即在前一招并未分出胜负高下之前变招!

她的身法已兼有快、灵、刁三绝,进退闪掠不可以常理论之,拧腰挫肩,水筱笑已如一抹淡烟般飘然升起,右足疾踢小草持剑手腕,同时曲指劲弹,一道凌厉劲风已挟着惊人杀机,径取小草的咽喉。

小草手中之剑一声颤鸣,倏然上扬,她的身躯亦随之反掠,仿若不是她的身躯带动手中之剑,而是剑身闪掣之际,将她的身形带动。

水筱笑竟再次在中途变招!

间不容发之际,她已自几个不同方位,以惊世之速攻出十三招,每一招的角度皆是迥然不同,其身法之快,已足以惊世骇俗,冠绝天下!

十三招中,竟无一招接实,小草在极小的范围内进退挪掠,而水筱笑的身影则已如同无处不在的风,出现在小草身侧每一个方位,人影翩飞如蝶,让人叹为观止。

一声冷哼,小草身侧倏然剑芒大炽,万点寒星齐射迸出,惊心炫目,声势骇人,剑气破空之声让人心绪不由为之一紧。

计大修、老郑心中一喜,白辰却暗叫不妙,斜掠而出,探手之际,已将那把插于乱石中的长刀拔出。

果不出他所料,就在他拔刀之际,身后响起“铮铮”断碎声,小草手中之剑赫然已断成三截。

原来,水筱笑深知墨门剑法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大巧若拙,沉稳凝练,故欲凭其绝世身法扰乱墨门剑法之古朴沉稳。小草习练墨门剑法是在年幼之时,而进入风宫后,她从未显露本门武功,时间久了,对墨门剑法自是有所疏怠,终受水筱笑扰敌之术影响,一反墨门剑法之古朴沉稳,而快捷灵变本是水筱笑所长,小草以己之短克敌之长,自是要受挫,而她的武功本就略逊水筱笑,对敌经验更是不如水筱笑,终不免为其所败。

水筱笑以“水殇十三指”震断小草手中兵器,正待取其性命,忽然内心莫名狂跳,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惊人杀机。

以她的修为,纵使背向敌人,亦能感受到攻袭者的武功高低强弱,而这一次破空而至的杀招,显然是由绝世高手发起的惊世一击,心中不禁骇然:“难道附近竟还隐匿有绝世高手?但纵然有绝世高手突然出手,随着自己同来的十数人也应该及时做出反应,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封堵啊。”

不及多想,只有舍却小草应敌,清啸声中,水筱笑双足交替踏出,“水殇十三指”倾洒而出,发挥得淋漓尽致,刹那间无形劲气已遍布她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与此同时,水筱笑赫然发现让自己感受到强大压力的人竟是白辰!这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心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先前他只是深藏不露?”

白辰手持大刀,横空劲削,刀势凌厉无匹,仿若一刀之下,已可斩灭万物,悍不可挡!刀刃与虚空剧烈磨擦,发出惊人的“噼啪”之声。

他所用的刀法赫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霸天刀式”!当日他与牧野静风相战时,突然使出这一式刀法,最终虽未能取胜,却让牧野静风着实吃惊不小,今日水筱笑乍遇这惊世刀式,心中之震骇更是难以言喻!

刀未至,刀气已与水筱笑的无形气劲悍然相接,只听得一声沉闷而惊心动魄的闷响,劲气四溢,白辰手中的长刀本是寻常铁质所铸,此刻再也无法承受空前强大的压力,立时断裂成无数碎片。

刀虽断,刀势却仍在,尽管已无利刃,但水筱笑仍感到一把无形巨刀自上而下暴削,她只觉胸前一痛,身不由己地倒跌而出,直至数尺开外,方稳住身形,低头一看,身上并无伤痕,但对方的无形刀气所击之处骨骼如裂,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随她而来的十数名女子见状不敢怠慢,同时抽出腰间兵器,欲护于水筱笑身前,以防白辰乘势而进,不料白辰却踉跄倒退数步,手捂腹部,脸色煞白,鲜血自他的指间不断涌出,很快已将他的衣衫染红一大片。他终是功力逊于水筱笑,虽然刀招冠绝古今,却仍是只能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水筱笑本以为水族已将求死谷的力量消灭大半,纵然有残存力量,也绝对不足为患,故她此次前来,并未带来水族多少兵力,心中早有了势在必得的信心,只为两个目的:一是利用花轻尘吸引求死谷的残余力量,将之一网打尽;二是设法得到求死谷的“不眠草”。花轻尘绝对不肯交出“不眠草”,而求死谷中奇药奇毒何止千百?一个外人要想在谷内找出“不眠草”,绝无可能,为了不让“不眠草”落入他人手中,配成奇药,使水族的水上优势丧失,水族中人索性在谷中放了一把火,将奇药奇毒烧尽。水族之所以如此做,并非决意放弃寻求可增进人水性的药方,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从花轻尘口中得不到的东西,在其他人口中未必就无法得知。水族攻入求死谷时,谷中弟子慑于花轻尘的威严,不敢投效水族,说出“不眠草”的真相,一旦求死谷覆亡,花轻尘朝不保夕,其幸存弟子自然会说出真相。

只是水筱笑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出手,竟然会有能击伤自己的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此人恰好是鱼双泪用来试药的白辰!

躯体之痛苦使水筱笑杀意大炽,她长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沉声道:“格杀勿论!”言罢率先出手,直取白辰!她知道白辰并非求死谷弟子,不可能识得“不眠草”,故出手毫不留情,一心要致白辰于死地。

与此同时,那十几名少女已分作三组,将小草、老郑、计大修各自围住。

白辰手中已无兵器,只能以水下洞穴中揣摩过的十三式掌法与水筱笑对敌,水筱笑对“无为掌”本是颇为熟知,如此一来,反倒更不易对付白辰的掌法,因为他的掌法与“无为掌”似是而非。

饶是如此,三十余招之后,白辰再度渐处下风,招式开始零乱,水筱笑见状攻势更紧,若非白辰每每在万分危急之时凭借“联翩步法”避让开去,只怕他早已非死即伤了。倏地,老郑一声惨叫,随即了无声息,多半已遭不幸。白辰心中一紧,心神略分,右臂突然奇痛无比,堪堪击出的一掌立时为之一滞。

几乎就在同时,水筱笑的右掌已击于他的胸前。

小草失声惊呼,但见白辰的身躯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身在空中,已是鲜血狂喷,重重落在数丈开外,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却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计大修不由为之分神,招式一慢,三把长剑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上,计大修惊天动地大吼一声,反手击中一人,立时将她的肋骨击断数根,鲜血狂喷,仰身倒下。

而计大修因为身上被三柄长剑同时插入,反而未倒,他的口中血如泉涌,嘶哑地叫了一声:“小……姐……”三柄长剑同时拔出,血如箭射,计大修的整个身形顿时如朽木般重重倒下……

水筱笑本可一举击杀白辰,但就在她准备施以杀手之时,突然想到白辰曾服下鱼双泪的药物,据鱼双泪说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由此看来,白辰无疑是有利用价值的,于是水筱笑的出手方有所保留。

此时,惟有小草尚未受伤,她虽掌毙两名少女,却已被剩下的十一名少女团团围住,一时之间根本不能脱身。

水筱笑见胜局已定,冷冷一笑,向洞内从容而去,想必事实上水族中人对花轻尘的行踪一直暗中留意,只等求死谷残余力量自投罗网,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当她走近洞口时,忽听得洞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外面是水族的朋友么?墨门北支弟子师一格在此恭候多时了!”

其声并不甚响亮,却让水筱笑神色立变,脚步顿止。

略一怔神,她已冷冷笑道:“阁下说谎的本事可未见有什么高明之处,墨门南北两支一向不和,北支的人又怎会在此出现?”

师一格的声音道:“你已受了伤,伤在‘通谷’、‘建里’、‘阴交’三穴之间,足厥阴肝经受损,你的水殇神功只能发挥大半,绝非我的对手。只是你们水族灭了求死谷,对我墨门北支而言是有利无弊的,只要你此刻退走,我师一格不会与你为难。”

水筱笑脸色微变,复而恢复如旧,她沉声道:“师引吭是你什么人?”

“他老人家是师某的祖父!”

“原来是师引吭的孙辈,那么你能听出我伤在何处也不足为奇了,因为墨门的‘无为大法’臻至一定境界,就可以声辨物,心境空灵。但你若想以这等手段吓退我水筱笑,却是大错特错了。无论是墨门北支抑或南支,皆与水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又怎么会因为你而放过花轻尘?”

“不错,墨门南北两支本属一体,应共御外辱,所以我师一格不能对此袖手旁观。”说话间中年文士已出现在洞口处,他接着道:“你本应立即进入洞中,那么也许为了能救花谷主而使我无法兼顾对敌,但你却上了我的当,错过了大好机会!”

水筱笑眼中厉芒一闪,沉声道:“纵是如此,我也一样有绝对信心击杀你!”

师一格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这时,小草为众人围攻,渐渐难以支撑,包围圈越来越小,森寒剑气在她身侧闪掣飞掠,形势岌岌可危,而白辰则倒于地上,不知其性命如何。

水筱笑心中忖道:“我只需与师一格相持一阵,花轻尘的女儿必定落败,有她为筹码,我自是占尽主动!”

主意拿定,再不犹豫,立即向师一格掠身而进。

师一格目光一闪,双掌翻扬击出,掌势内敛,绝无咄咄逼人之势,守多而攻少。

水筱笑一声长笑:“这才是真正的‘无为掌’!”说话间,双方已悍然接实,水筱笑的身法招式之快,已至快捷无影之境,间不容发的瞬息间,她已抢攻十数招,而“无为掌”却是极少变化,外人看来,几乎每一招都是大同小异。但在水筱笑眼中,却并非如此,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无为掌”的精要之处就在于此。两招间仅步法、掌势略有不同,其所攻击的角度、方位已大相径庭,故“无为掌”绝无华丽繁杂变化,其惊世不凡之处,尽掩于平淡朴实之中。

转眼间,数十招已过,师一格反复挥击的皆是十三式“无为掌”掌法,脚下的步伐亦是中规中矩,每踏出一步,皆如同事先经过了细心估量,极为准确,若是同为一招,那么落脚时绝无丝毫偏差,数十招之后,地下坚实的岩石上竟出现了二十三个清晰无比的脚印。

但“无为掌”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暗中隐含万般玄奇,水筱笑的攻势犹如滔天江水,绵绵不绝,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只是水筱笑对“无为掌”颇为了解,故久攻不下亦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心中道:“师父的武功已至界外高手之境,却仍对‘无为掌’好生佩服,她老人家说若是将‘无为掌’练到十成火候,就连她也无取胜把握,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忽闻一声闷哼,却是小草肩肋处被划了一剑,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几将见骨!虽然此时她的对手已有二死三伤,但其处境却越来越不妙,数处受伤使她的武功大打折扣。

“砰”地一声,小草右腿反扫,正中一人前颌,一阵惊人的骨骼爆碎声响起,中腿者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出一声,已如稻草人般飞跌出去,倒毙于地。

但与此同时,小草左腿又添一道伤口,她忍痛拧腰反切一掌,那人没有料到她刚中一剑仍有如此快捷的身手,猝不及防之下,手上一痛,长剑脱手。

小草的身子亦不由一晃!

倏闻洞中传来花轻尘的声音:“晚远,为何不用毒?”

花轻尘突然开口,场中每一个人皆是大吃一惊。

衣袂掠空之声倏然响起,花轻尘竟如天马行空般疾射而出,直取小草所在之处!她的双足无法站立,又伤得极重,此时突然有如此惊人的身手,众人无不骇然失色。

惟有师一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花轻尘居高临下,双掌齐出,向围攻小草的几名少女狂击而下,掌风所及,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骇人。

连小草亦目瞪口呆,最初她听得其母叫她用毒,心中不由一喜,心想母亲竟然被师一格救醒了,但小草此刻命悬一线,对方自是绝不会使她有机会施毒的,何况小草身上亦未曾携带毒物,母亲之所以如此呼喝,只是要利用求死谷的赫赫毒名让围攻自己的人有所忌惮,从而化解自己迫在眉睫的危机而已。

水筱笑属下所剩的五名少女见花轻尘来势凶猛,心起凛然之意,五剑齐出,自五个不同的方位向身在空中的花轻尘疾刺而去,意欲将花轻尘生生逼退,五柄寒剑织成一张剑网,将花轻尘可能下落的角度悉数封死。

就在此时,惊人之事发生了。

花轻尘面对纵横交错的剑网,竟不闪不避,依旧长驱直入!

长剑饮血之声暴然响起,其声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五柄寒剑悉数深深插入了花轻尘的躯体中,瞬间已完全消失,花轻尘的双掌几乎不分先后切入两名少女的喉管中,鲜血溅射到她的脸上,与其极度苍白的脸色相映,更为触目惊心。

小草悲声呼道:“娘!”挥掌之间,怔立当场的三名幸存少女又有两人被击得倒飞出去,剩下的一人犹如自恶梦中惊醒过来,猛地拔出刺入花轻尘左胸的利剑,剑刚拔出,小草已一把扣住了她的右手,一带一送,那人只觉右臂一麻,同时腹部一凉,利剑已深深没入了她自己的体内。

小草已无暇去顾及她是否已死,急忙伸手揽住正要倒下的母亲花轻尘,只觉触手处一片湿热,花轻尘全身浴血,地面很快呈现一片殷红色。

小草悲声道:“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娘,你不能死!”花轻尘的双足不能站立,几乎全身重量都由小草支撑着。

花轻尘凭着最后一口气息,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能欠北……北支人情,惊……惊心诀……”她终是未能将话说完,身子一阵抽搐,双目永远地闭上了。

小草这才明白母亲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出手,除为了救她之外,更是因为不愿欠下师一格的救命之恩。

莫非,在她的心中,墨门南、北两支的积怨是永远不可化解、亦不应化解的?晕死过去后,花轻尘无法自主,被动接受了师一格的救命之恩,而女儿小草身处险境则更坚定了她的必死之心。也许,在她看来,如此身亡是死得其所了,从此南支面对北支时,不必再因为感恩而顾忌什么。

水筱笑与师一格缠战了近百招,仍是难分胜负,她本以为只要属下一旦擒住小草,局势就会向她有利的方向发展,没想到花轻尘突然横空出现,立时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她知道合师一格与小草之力,自己必定不敌,当下急攻数招,似进实退,长笑声中,她已抽身倒掠,身法优美绝伦,数度起落,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师一格并未追赶,他走到小草身边,歉然道:“早知你母亲对墨门北支的成见如此之深,也许我不插手此事,反而更好。”

小草神情哀伤地摇了摇头,泪如雨下,痛到深处,良久无言。

小草抽泣不止,心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缓缓放下母亲的躯体,急忙向倒仆地上的白辰那边走去,将他上半身扶起,只见白辰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不醒人事。小草脸色煞白如纸,颤声道:“白大哥……白大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如今小草已一无所有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但任凭她如何呼唤,白辰依旧昏迷不醒,小草心中惶然无助,泪珠不断滴落于白辰的脸上……

师一格见状,心中不忍,忙道:“姑娘,他是为水筱笑的水殇神功所伤,如果……如果姑娘信得过师某,师某可试着将他救醒。”其实墨门的“无为大法”与“水殇神功”本就相克,花轻尘被水殇神功所伤他已救醒,自然也能救活白辰。只是花轻尘为了不领他的情而宁可自决对他触动极大,故以商量口吻向小草提及此事。

小草心知母亲之死是因为她心中成见太深,性情偏执,才会如此,与师一格并无直接关联,此刻听师一格如此说,她忙感激地道:“多谢师先生不记前嫌,出手相救。”言罢就要拜下,师一格忙将她拦住。

当下师一格将白辰扶起,右掌抵于他的后背“灵台穴”,将自身的内家真力贯入白辰体内,同时左手运指如风,快捷无伦地飞速封解白辰周身穴道,小草见师一格忽儿封穴,忽儿解穴,微觉诧异,却不敢相问,只在一侧紧张地注视着。

师一格先为花轻尘治伤,又与水筱笑激斗一番,损耗不少真力,此时再为白辰疗伤,以解他体内的水殇神功精气,已略觉吃力,但想到白辰本非墨门中人,却为墨门中事而伤至如此,又怎敢有丝毫疏怠?师一格强提内力,将之发挥至最高境界,“无为大法”的功力不断贯入白辰体内。

花轻尘之所以能发出刚才惊人的最后一击,其凭借的功力事实上并非来自于她本身,而是师一格贯入她体内的功力。花轻尘见小草危在旦夕,惊惶焦虑之极,加上她已存有必死之心,故能将那一部分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若是她在苏醒之后,静心调息,以师一格贯入她体内的功力与水殇神功相抗衡,必会无恙。

师一格正专注于为白辰疗伤之际,倏闻小草失声惊呼:“师先生,他……他怎么了?”声音中充满了无限惶然不安之意。

师一格心中一沉,急忙收功,一把扣住白辰脉搏,神色立变。

白辰已脉搏全无!

再探鼻息,亦是如此!

师一格一颗心如坠冰窖,他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我运功方式不对?抑或封解穴位顺序有误?”旋而又摇头自语道:“似乎并无偏差……”

小草绝望地道:“白大哥他……死了……剩下我一人,独活于世间又有什么意思?我不要重振求死谷,我不想练惊心诀,我只要娘,只要白大哥……”

师一格见小草神情恍惚,哀伤欲绝,心中更是愧疚万分,意兴萧瑟,他忖道:“若不是因为我,花轻尘未必会死,白辰虽然受了伤,但也许他人亦有解救之法,他们都是被我牵累了……”忖罢长叹一声,将白辰缓缓放下,站起身来,喃喃自语般道:“莫非这是天意?上天注定墨门南北两支无法和解?”

其实若不是他,花轻尘等人绝对无法抵挡水筱笑的攻击,何况即使他有错,也是无心之错,只是他宅心仁厚,方会如此自责。

小草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啊”了一声,急切地道:“莫非……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

师一格一震,忙追问道:“什么缘故?”

小草道:“白大哥在受伤之前,已服下了以百余种奇药配成的药酒,此药酒药性极强,若不能加以引纳,足以取人性命,莫非白大哥他……”

师一格眉头深蹙,有所醒悟,忖道:“原来如此。”口中忙道:“姑娘可知那药酒主要由哪些药物配制而成?”

小草看他神情,感到也许事情有了转机,当下道:“除了我娘之外,再无人知道药酒如何配成——师先生,莫非你有了起死回生之术?”

师一格道:“其实世间绝无真正的起死回生,只是有时人会进入假死状态,看似无声无息,事实上却仍是有潜在生命力,只要措施妥当,便可救醒。”一边说着,一面细心察看白辰的脉搏、心跳、呼吸,心中企盼有奇迹出现。小草身为求死谷谷主的女儿,对医道略知一二,自然能明白师一格的这一番话。只是她不敢自己动手去探白辰的脉搏,因为她无法承受那分压力,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师一格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草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几乎不敢正视师一格的神情。

师一格道:“他不但没有呼吸,连脉搏、心跳都停止了,甚至体温也下降了,变得冰凉,只是……他的肌肉骨骼并没有僵硬……”

小草忙道:“师先生,若是肌肉、骨骼还没有僵硬,就说明他有可能是假死,对不对?是假死的人就有被救活的可能,对不对?”

师一格缓缓点头——他又如何忍心摇头?

师一格道:“依五行之气而言,水族的武功属水,而墨门的武功属土,隔金克水,所以本门的‘无为大法’能克制水殇神功,但白公子体内另有药力,自然另当别论。”

其实人与天地宇宙一般,自身亦有阴阳五行,平时五行之气互克互生,和谐一统,一旦五行之气紊乱,彼盛此衰,则非病即亡。

小草一只手紧紧握着白辰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凉,如同她的心情。

师一格思忖了片刻,道:“白公子他服下药酒后,有何症状?”

小草道:“每当药性发作之时,他就觉得体内犹如烈焰焚烧,痛苦难当,我母亲必须把他体内的药性化去,否则他将极为危险。”

师一格沉吟道:“此药酒多半为五行之火,而本门武功属土,火生土,土克水……你母亲其实是以某种方式将属于五行之火的药性转生为五行之土,与墨门武功正好相符……”

小草脱口道:“不错,白大哥的武功本已被废,服了药酒后方逐步恢复的。”

师一格道:“无论白公子先前武功如何,就事实而言,如今他的武功已与本门武功无异,不但体内的功力与本门内功相同,而且,他似乎也习练过‘无为掌’。”顿了一顿,接着道:“难道他体内的药酒药性并未悉数化去?”

小草担忧地看了看白辰,半晌方答道:“我娘说还需要再经历四次煎熬,那时他的功力将比原先高出数倍!”

师一格目光一跳,声音低沉地道:“恕我真言,你母亲此言只怕不实。若真的将他体内药酒药性化去,由火生土,也许他的功的确会高出数倍,但前提条件是她必须具备与白公子可能会达到的内功修为相当的功力!”

小草记起母亲花轻尘生前曾说过她已无力再助白辰化解药酒的药性,如此看来,师一格所言多半属实,但这样一来,岂非等于说母亲明知白辰服下药酒后,最终将无人能化解,却仍让他去冒险?母亲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惊心诀与冷心诀,但此举对白辰而言,岂非几近不择手段?

想到这一点,小草对白辰的情感中更添了一分愧疚,她心道:“白大哥是为求死谷而死,求死谷愧对于他,若他无法醒转,我定随他而去,也许那样我心中反而快慰些!”

师一格见小草突然不言不语,以为她因自己所说的话而绝望了,忙道:“白公子是为墨门而……而伤,我们绝不会对他置之不理,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一试的。”

小草已存了与白辰同死之心,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她轻声道:“多谢师先生了。”

师一格见她神情平静,反而更为不安,想了想道:“南阳药痴别之弃乃天下名医,与师某算是……算是薄有交情,师某可与姑娘一道将白公子送到南阳药痴门下,也许可救活白公子。”

小草道:“此去南阳,恐怕有千里之遥吧?”

师一格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答复。原来他心中思忖白辰如此情景,已然毙命,只是见小草对白辰珍而惜之,此言他不忍说出而已,所谓的前去南阳求医,也只是为了安慰小草,即使白辰还存有一口气,又怎么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他相信再过些时日,小草自然会冷静下来,正视现实,当然不会有心再去千里之外的南阳求医了。没想到小草突出此言,倒让师一格顿时大觉惭愧。

所幸小草接着又道:“路途虽然远些,却也无妨,只是要辛苦师先生了。”

她在心中道:“我又如何不知白大哥多半无治?只是不尽心意,我又如何能心安?未到绝望之时,就不言绝望。待到绝望之时,就让自己与心一道死吧……”心中思绪联翩,对师一格的话反倒没有留意了。

师一格将随水筱笑同来的水族中人的尸体全部移入洞中,随后双掌同时猛击洞口,只击了两掌,便听得“轰”然一声,山洞便塌了下来,将十几人埋于其中。师一格又以计大修的刀在土质疏松处掘了四个墓坑,只见刀光闪掣迷离,沙土飞扬,四个墓坑仅用了半个时辰便掘好了。

安葬好求死谷的四人后,小草先在母亲的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响头,再向计大修、伏居、老郑的墓丘跪拜,她在心中默默地道:“在求死谷我是你们的小姐,可自此以后,求死谷已不复存在,你们可算是我的长辈了。”

然后,师一格抱着白辰与小草一同离开了山坳,雇了一辆马车,赶赴南阳。小草特地在马车后铺了厚厚一层稻草,上面覆以席子,再将白辰躺放其上。当马车驶动后,自始至终,她的手一直牵着白辰的手,注视白辰时的目光也是温柔而关切,如果有郁伤,那郁伤也是淡淡的,仿佛她已忘记了、忽视了此时的白辰已无声无息。

师一格不知该如何劝慰小草,甚至于他不知该不该劝慰小草。

中途留宿,客栈见他们要将白辰亦带入店中,无论如何不肯应允,一连问了几家客栈,纵是出数倍的房资,仍是无人肯收。当他们从第四家客栈退出时,那客栈索性将院门重重关上了,在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小草听到那掌柜说了一声:“带了个死人投店,真是晦气!”

小草神色一变,脸色煞白如纸,她的眼中有一缕异芒闪动——那是森然杀机。

师一格忙道:“不若去买几床被褥,在车内将就度过一夜。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苦还是无妨的。”

小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道:“此去南阳还有多少行程?”

师一格道:“大概需要几天吧。”他心想难道你真的要将白公子送到南阳?

小草又道:“不知到了南阳后能否找到药痴前辈?”

师一格道:“药痴在南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找他很是容易,但要求他出手救人,却绝不容易。不过,以师某与他的交情,他定然会答应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姑娘见到药痴时,万万不可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他。”

“这却是为何?”小草不解地道。

“因为……大概是同行相忌吧,求死谷奇药奇毒人尽皆知,他名为药痴,自是不甚愿意救求死谷的人。”

小草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略略一顿,又道:“此时天色已不早,购买被褥的事,还要劳烦师先生。”

师一格道:“姑娘不必客气。”说完轻叹一声,接道:“若没有八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论辈分,我应是你师兄,自不必太过见外。”

小草似乎欲再说什么,终是未曾开口。

师一格独自离开了,但店铺中却只有布匹,没有被褥,师一格索性去庄户人家打听有没有闲置的被褥。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回到停车之处时,怀中已抱了三床被褥。

当他刚欲招呼车夫时,立时怔立当场,但见马车早已不知去向,在原先停车之处站着一个瘦小汉子,师一格心中一沉,却听得那瘦小汉子尖着嗓门大声道:“是师先生么?你要找的姑娘离去了,她让小的转话给师先生,说多谢师先生鼎力相助,并说若能找到师先生所要的书,她会设法交给师先生的。”

师一格顿时明白过来,他知道小草所说的书就是“惊心诀”,只是为了不泄露墨门秘密,她才如此说的,他当然明白小草为何会不辞而别。

师一格将一小锭碎银给了那瘦小汉子,道了声:“有劳了!”就没有再说什么,眉头却深深皱起,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他的目光投向沉沉暮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师一格亦向南阳而行,却未再遇见小草,想必小草是有意避开他,所选择的路径亦有异常人。

不知为何,师一格从不在客栈投宿,每到日落时分,他就在村前镇后寻找庙宇,在庙宇中度过一夜。

难道,他是为了避人耳目?

这一日,师一格在天黑前到达了一个不大的村庄,师一格暗暗留意,发现惟有村西有座古庙,他心道:“今夜惟有在此度过了。”

庙是独殿式的庙,门外已是杂草丛生,将通向庙中的石径掩没了大半。庙门上方悬着一块匾,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尘埃,师一格仔细辨认,方认出是“龙王庙”三字,以石鼓文书所写,点笔圆滑,林茂自然。师一格心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大家之作。”心里想着,轻叩庙门三记,他知道“龙王庙”向来不会有人居住,所以叩门之后,随随便便推开了虚掩着的庙门。

“吱吖”一声响,庙门应声而开,师一格刚要迈步而入,动作却忽然僵住了,因为庙中赫然另有两个年轻人正倚墙而坐,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靠内侧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肩背长盒,其人甚为纯朴,纯朴得近乎天真无邪,他的肩上背着一只木盒,坐在他身侧的年轻人的脸色有些蜡黄,似乎大病未愈,但师一格一眼看出他的眼中精芒隐现,毫无病状,此人腰间配有一把剑。

师一格在短暂的犹豫后,终是没有退出,他向两个年轻人笑了笑,道:“兄弟错过投宿的店家,就想到在此打发一夜——不知是否会惊忧二位?”

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一闪即逝,师一格却捕捉到了,心中不觉一动。

蜡黄年轻人颔首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地,在此歇息一宿而已,怎敢提‘惊忧’二字?”神情言语倒甚为谦和。

师一格心道:“他们虽然皆是武林中人,但武林中能认识我的人极少,只要留心一些,应无大碍。”

当下他反手掩上庙门,在庙中一侧倚墙而坐,目光扫视着庙中情形,但见供奉于案上的龙王木像竟是一个和蔼面善的老者,与常人想象中的威仪慑人的龙王爷截然不同。

师一格见那两个年轻人皆有警惕之色,为了免生误会,他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呼呼”风声,“龙王庙”四周的杂草被吹得“簌簌”直响,师一格睁开眼来,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三人虽近在咫尺,但师一格仍无法看清那两个年轻人的脸容。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气息越来越沉闷,忽听得一直未开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道:“只怕要下一场雨了。”

话音未落,“沙沙”之声自远而近传来,先是细微难辨,到了近处,已颇有声势,旋即庙宇屋顶上响起了密集的落雨声,四周的滴水檐开始有水哗哗流下。

师一格心情反而松懈下来,暗忖道:“这等风雨之夜,多半不会再有人路过此地,要投身庙中。”心念未了,忽听得有马嘶声透过重重雨幕,传至庙中。师一格双目倏然睁开,马嘶声后,一切恢复如旧,但此状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就有密集的马蹄声传至,因为掺杂了风雨声,一时间倒辨不清远近,但却可以感觉到其来势甚快。

当马嘶声再度响起时,已在十余丈开外。

“当”地一声轻响,是金石轻撞之声,声音来自与师一格对面而坐的年轻人那边,也许是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剑鞘与砖石相磕之声。

与“龙王庙”相去数丈外的大道上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殿主,前面有个村子,是否在村中歇息一阵,等会齐了炎老再上路?”此人语速甚急。

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们三人去村子里夺几匹马,再折回这边,我等在这庙中等候。”略略一顿,又道:“夺马时最好杀几个人,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我等夺马是为了更换脚力。”

“属下明白。”那嘶哑的声音道。

马蹄声再起,向村子方向而去。

师一格心中飞速转念,暗自揣度着这些人的身分,但无论如何,已可知他们绝非善类,否则怎会胡乱杀人?

只听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以极低的声音道:“已无法救出村中之人,待他们进庙再说!”显然,他的话是对其同伴说的。

师一格忖道:“看来他们是正道中人,对外边的滥杀无辜者很是不满。”正思忖间,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风挟着细细雨丝猛地贯入庙中,师一格的身躯悄然坐正了。

一团黑影出现在庙门前,但根本无法辨清来人的面目。

“咦”地一声后,有人道:“殿主,庙中有人!”

那被称作“殿主”的人一时未答话,天地间只剩下风雨声。少顷,那殿主哈哈一笑,道:“只是避一避风雨,人多些又有何妨?”

“是!”

脚步声纷纷沓沓,借着庙外微弱的光线,师一格看到进入庙中的共有四人。“龙王庙”本就狭小,此时突然容入七个人,已显得甚为拥挤。

“砰”地一声,庙门被重重关上了,风雨声顿时也小了些。

“咔嚓,咔嚓……”庙中忽然响起了敲打火石的声音,火星一明一灭,借着这微弱之光,师一格看到进入庙中的四人皆身着白色衣衫,佩着兵器,其中一人还受了伤,半边衣衫都给染红了。四人皆未披雨具,全身早已湿透,雨水不断地滴落,已在地上积起了小小的一滩水。

“不许点火!”一人沉声喝道,声音中充满了杀机。

“是,是。”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道,他果然不再敲击火石,只听得他道:“诸位要去何处?”

“妈的,你再多吐一个字,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悠悠道:“我只是想问一问诸位欲往何处,也好送你们一程,但现在无需再问了,因为我已知道你们欲赶往何处。”

“什么?”惊声喝问,对方显然很是愤怒。

“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地——狱!”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忽出惊人之语。

一人怒喝道:“找……”

“找”字甫出,“铮!”长剑出鞘声倏然响起,那人只觉喉节处冰凉彻骨,并有一股微甜泛起,“死”字已被冷冷地封堵于喉底。

他只低低“嗬嗬”两声,就如朽木般重重倒下了。

师一格一惊之下,正待起身,却觉微风拂面,已有一人闪至他的身前,沉声道:“师先生莫惊,他们伤不了你!”

赫然是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声音。

师一格大惑不解,此人怎会知晓他姓师?难道在此之前他们曾经见过自己?师一格竭力回忆,却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出此人的身影来,不由暗暗称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死者的同伴大惊,本能地倒掠而出,拧身沉肘间,“铿锵”之声几乎同时响起,兵刃的幽光闪烁不定。

那被称作殿主的人冷声道:“好大的胆子,连风宫白流的人也敢偷袭!”

立于师一格身前的蜡黄年轻人哈哈一笑,道:“风宫白流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仅存于无天行宫,又有何惧之有?阁下身为风宫白流的一名殿主,今日岂非也已如丧家之犬?”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轻视之意。

“你是黑白苑的人?”那风宫白流殿主沉声问道,他之所以如此发问,是因为风宫白流之所以连失江南行宫、彭城行宫,皆与黑白苑有着莫在的关系。

原来,二个多月前,牧野静风亲领神风营弟子前去留义庄营救牧野栖时,黑白苑突然一反平日从不插手风宫与正盟之争的立场,大举攻袭风宫白流总枢所在——无天行宫!黑白苑的出击使牧野静风布署大乱,他不得不放弃铲灭留义庄的计划,主动退出留义庄,回救无天行宫,同时飞速传令,让攻打少林、清风楼的风宫人马一部分撤回彭城、江南行宫,另一部分则驰援无天行宫。

牧野静风之所以如此布署,是因为他无从知道黑白苑与正盟之间是否存有默契,如果黑白苑只是要借机坐收渔翁之利,那么无论风宫白流是否能攻下少林、清风楼,黑白苑都极有可能攻下风宫无天行宫。无天行宫一旦沦陷,那么纵然风宫白流在与正盟交战中取得优势,也是得不偿失。因为无天行宫乃风宫白流枢纽之地,其重要地位非其它行宫可比,若此行宫沦陷,对风宫白流将会是个致命的打击。

不料,当牧野静风及神风营弟子火速赶回无天行宫时,黑白苑势不可挡的攻击忽然停止,并主动退出已占领的地盘。牧野静风正暗觉侥幸之时,已有更为惊人的消息传至:彭城行宫与江南行宫双双沦陷。

攻下风宫彭城行宫的是苦心大师所率的正盟诸派力量。原来苦心大师、痴愚禅师等人所领的正盟主力与前往留义庄的人马分道而行后,并未回援少林,而是直取风宫白流彭城行宫,当攻袭少林的炎越奉命撤出嵩山,返回无天行宫时,少林派竟未因为刚避过一劫而偃旗息鼓,而是迅即派出三百名弟子,与苦心大师一道进击,围攻风宫白流彭城行宫。

牧野静风与炎越不费吹灰之力夺回无天行宫后,立觉不妙,有心去解彭城行宫之围,孰料刚刚撤出无天行宫的黑白苑弟子又卷土重来,他们全力阻击,双方血战一日,黑白苑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彭城行宫终因孤立无援而覆灭。

江南行宫的覆灭与彭城行宫的覆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攻取风宫江南行宫的竟是清风楼的力量,而且那一役除清风楼弟子外,正盟诸派并未施以援手!换而言之,虽然清风楼是凭藉风宫江南行宫的力量被大大牵制之机取胜,但在世人的预计中,即使有此契机,清风楼亦不可能借机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只是,无论他人如何置疑,清风楼一举攻下风宫江南行宫已是不争的事实,人们一面为此意外大捷而庆幸,而同时亦暗自为清风楼超乎世人意料的实力而惊异。毕竟清风楼虽为正盟十派之一,但它崛起于江湖不过数十年,与少林、武当等门派的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不可同日而语,加上前任楼主庞予英年早逝,更让世人忽视了它的力量。

清风楼出奇制胜后,很快便退出风宫江南行宫,并将江南行宫尽数毁坏,此举自是为了防止风宫卷土重来,若有江南行宫存在,十大名门中受其威胁最大的自然是清风楼,十大门派中惟有清风楼才真正坐落于江南,至于留义庄,却是在江南附近。

此役对武林局势的影响之大自是不言而喻,一直行踪神秘、高深莫测的黑白苑第一次公然介入武林纷争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导致风宫白流势力由盛而趋衰。与黑白苑一样引起万人瞩目的还有清风楼及其楼主庞纪。

让世人更始料不及的是五日前,正盟盟主痴愚禅师忽然传出话语,要隐退让贤,将正盟盟主之位禅让于他人,请正盟各派推荐贤能者掌此大任,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江湖,众皆哗然,一时众说纷纭。

一时间江湖风云四起,变幻莫测,让人有着茫然无所适从之感,对于引起诸多变故的根源牧野栖,众人反而忽略了。直到江湖略略风平浪静时,众人方留意到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已返回华山派,而牧野栖则进了风宫无天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