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七人挤在一个炕上,这一晚上的喧闹倒让屋子里热了起来,一股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在这个屋子里散开,让我第一次心里燃起一股冲动,不自觉地跟着他们笑。
等都静下来后,屋子里开始有了打鼾声,我感觉到身边的罗石似乎在动。
炕上很挤,每个人仅有容身的地方,想翻身是不可能的,罗石好像有些难受。
我小声问他“罗石,怎么了?”
“哥,我没事儿,就是炕太热了,我受不了。”
我没想到他回了我一声哥,刚才只是玩笑,他竟然当真了。
我往李冲那边挪挪身子说:“你动动地方,就不热了。”
“嗯。”他小声回答,果然动了动身子,又小声说,“还热。”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回答他:“忍着吧,睡吧。”
他将手枕在头下问:“你睡过炕吗?”
我摇摇头说:“没,你呐?”
他也摇摇头头说:“没,太热了,太挤了。”
我叹口气说:“睡吧,睡着就好了。”
他笑了一声接着问:“你咋知道?”
我回答:“我姨说的。”
他笑着说:“我舅妈和你姨说的一样。”
我们都笑了,惊到了睡熟的李冲,他翻身压在古平身上,蹬了我一脚。
罗石憋着笑又翻身回去,露着后背睡着了。
李冲早上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再抬头看看阳光,惊讶地喊:“这不是我被子。”
我从外面进来,看着仍在睡着的罗石,小声对李冲说:“你昨晚使劲拽平哥被子,把平哥拽醒了。”
李冲起来看看,指着罗石问:“那他呢?”
他看罗石盖着两床被子,更是觉得奇怪,昨天晚上那么热,他盖了两床被子?
我无奈:“他前半夜热,把被子踢到我身上了,后半夜冷把被子又拽回去了。我看他缩着身子,就把我被子给他盖上了了。”
李冲看着仍在睡的罗石,笑着说:“他昨天累够了,今天起不来。”
我点点头:“才十五岁。”
李冲也点头赞同,十五岁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多少体力,起不来也是正常。
我和李冲出去剁柴,李冲空有力气却不知道怎么干,我连力气也没有。我们两人看着一堆堆木柴,摊着手不知如何下手。
“要不,从这边来?”李冲盯着木柴看了一会儿,指着上面问我。
我没有注意,盯着木柴堆看,摇摇头说:“要不,问问吧。”
李冲看看周围,谁也不认识,话也听不懂,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我鼓起勇气往那边看,看到了昨天来接我们的老伯。
我走过去问老伯这个要怎么干,老伯笑笑,手把着铁锨说:“这都是剁好的,不用再剁了。娃儿啊,你们啊,还真是城里孩子。”
他笑着看我们,看得我和李冲都低下了头。
他这一笑敞开了胸膛,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大家好像都叫他村长,他应该是这个村子的领导。
我们分来这里的年轻人都叫他老伯,后来知道他姓张,就叫他张老伯。
他每当听到我们喊他“张老伯”时,就杵着铁锨或者耙子站在坝梗上,笑得很开怀,闷闷的声音穿得很远,引来周围一阵阵笑声。
村里的婶子大娘们看着我们就笑,一阵阵笑得罗石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
这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来大家听懂了这里的方言,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也就习惯了。
张老伯这一笑,敞开嗓子喊了几声,田野里收秋的女人们都往这边看,我和李冲站在柴堆前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偷偷抬头往那边看。
“嗨!”
张老伯嗨一声将整个田地都喊活了,大家都跟着唱起来,浑厚悠长,不同声调,不同音色,混杂在一起虽然不和谐,听着也有些不习惯,但却让这里活了起来,砸进了人气,使人很兴奋。
李冲忍不住想喊两嗓子,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我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李冲想喊又不会喊,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着田野里这些歌声,抬头看看天空。
空远幽蓝就像书里的大海,蔚蓝宽阔,飞过一群群海鸥,一阵阵扑打翅膀的身影,闪到我心里,突然就不见了。
一次次扑腾,一次次扎进我心里,没有了声息。
李冲已经跟那边喊了起来,那边也回应附和,李冲不会词,只是扯着嗓子喊,喊得额头上都是汗,浑身热腾腾的,看着我说:“罗归,你咋不喊,痛快,真痛快!”
他手搭上我肩膀,我们背着木柴回去。
我们两人一上午除了站在木柴堆前发愁,就是和张老伯聊天。
李冲和田地里的人对喊,我独自站在地里发呆。
这里似乎是自由的,却又自由得失了方向,让我觉得心空空的。
我和李冲背着木柴往回走,李冲搂着我肩膀说:“咱们出来时跟平哥说一定在田地里有所作为,现在啥也没干,这咋说?”
“都让张老伯干了,而且咱们也不会,你学会了吗?”我想想张老伯手里铁锨上下翻,挖出一个个比树根小的东西,他告诉我们说这是“砟子”,就是玉米杆的根,我和李冲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而心里都是似懂非懂。
田野里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懂,也没有李冲的热情和劲头,一时之间看着田野,觉得失了趣味。
李冲拉着我往回走,一路上都在问我怎么跟平哥说,他不想让老乡看不起我们城里来的娃子。
我想想说:“不知道,以后慢慢就会了吧。”
李冲看着我说:“我总觉得你没精神,咋就没在办公室里那劲头了呢?你的硬气呢?”
我苦笑,摇摇头,放下木柴进屋喝水,发现罗石还睡在炕上没起。
“起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叫人起床,只站在罗石旁边喊他。
罗石皱皱眉头,扯扯被子接着睡,我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刚进屋的李冲。
李冲惊讶地问:“还没醒?”
我点点头,看看太阳,屋子里没有钟表,我的手表放在箱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不知道时间。
下午要点名,看看太阳的高度,我和李冲都觉得要到时间了,想着要把罗石赶快叫起来。
李冲扯开我就喊罗石,边喊边将他拽了起来,才发现罗石身上滚烫,脸上蜡黄应该是生病了。
“这怎么办?”李冲问我。
“那怎么办?”我反问李冲,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李冲扶着罗石,也失了主意。
大家都涌进了屋子,平哥摸摸罗石额头怀疑罗石是水土不服。
“那怎么办?”
大家都看向平哥,期待他给个主意。
平哥摸摸脑袋,额头上还挂着汗,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谁有药?”
醉不倒问了一句,大家纷纷翻开自己箱子找药,一股脑儿将所有药都倒在了炕上,大家看着炕上各式各样的药,都不知道要给罗石吃哪个。
“要不,问问老伯吧。”醉不倒提议。
我点点头,急忙出去找张老伯。
张老伯摸摸罗石额头,一口浓重的口音说了几句话,转身回家拿东西。
我跟着张老伯进进出出,紧张得不知道做什么好。
罗石平躺在炕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冷得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