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莫斯科的国际专列还没出境,严寒已使车头喷出的雾气凝重得久久不散。毛泽东主席要去月台走走,警卫随后给他披上大衣。只走了几步,他就有些鼻塞声重了。以后他便不再下车,端坐着,望望车窗外的皑皑白雪,弹弹烟头上长长的烟灰,喃喃自语:“西伯利亚……千里冰封呵,西藏大约也如此吧……”
1949年12月,在赴莫斯科的专列上,毛泽东做出进军西藏的重大决策,临行与送行的同志亲切交谈。这仅仅是开国后的第二个月,访苏途中,毛泽东的思绪从满洲里到达喜马拉雅山,像一条对角线斜跨中国版图。西藏问题萦怀于心。远的不说,就在建国前两个月,以摄政势力达扎为代表的西藏地方政府噶厦中的少数亲帝分子,与英国人、印度驻拉萨总领事理查逊暗中勾结,想乘人民解放军尚未抵藏而国民党政权又面临崩溃之时,把西藏“独立分化”出去……而与十三世达赖失和、久居青海的九世班禅,却在共和国成立的当日,给毛泽东和朱德发来了拥戴电。由于历史、宗教和国际反动势力的插手,西藏问题一开始便错综复杂,而又迫在眉睫。毛泽东在隆隆的车声与不断抖落烟灰露出的荧荧火光中,翻看着带来的西藏材料,构思给中央的信件:“为不失时机地解放西藏,打击帝国主义侵略扩张野心,促使西藏向内向转化,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越早越有利,否则,夜长梦多。”
信函很快转达解放军副总司令、西北军区的彭德怀。
彭德怀焦虑到了极点。因为在毛泽东出访前(11月23日)已经给他下达过进军西藏的电令……西藏问题解决应争取于明年秋季或冬季完成之。就现在情况来看,应责成西北局担负主要的责任,西南局则担负第二位的责任。因为西北结束战争较西南为早,由青海去西藏的道路据有些人说平坦好走,班禅及其一群又在青海。解决西藏问题不出兵是不可能的,出兵当然不只是西北一路,还要有西南一路……打西藏大概需要三个军,如何分配和何人指挥现在还难决定。但西北局现在即应于藏民干部准备问题及其他现在即应注意之问题做出计划……
接到电报后,一向果敢,打过不知多少大仗恶仗的彭德怀却望而止步了。他也没有害怕困难的经历,也没有掩饰心情的习惯。他发脾气了,周围的人踮着脚尖走路,躲着他的目光。他在叫联络部长范明调查后,更加坚信,历代从西北进藏的军队还没有成功的先例,在这样仓促的条件下,我们又有几分取胜的把握?
毛泽东的信电灼热烫手,彭德怀嘴上起泡。他在房间里背着手来回不停地走,于12月30日据实禀告:
中央并报毛主席……从于田、和田翻越昆仑山至西藏边境黑河由盐湖需行17天,纯小路,骡马不能通行,人烟稀少。据闻由黑河由盐湖至拉萨骑行需要40天,一说需两个月。从南疆入藏是为困难,飞机飞越昆仑山亦需特种装置。另哈什噶尔经浦犁、帕米尔高原东腹道驮马可行,唯须经印度境内,东行入藏。北路好走,但因政治限制,故不可能……如入藏任务归西北,须在和田、于田、玉树屯兵屯粮,修筑道路,完成入藏准备,需要两年……
在莫斯科的毛泽东,因为和斯大林的想法没有沟通,精神不愉快,对着苏方的联络员发了一通脾气,说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什么事也不办,我是干什么来的?难道我来就是天天在这里吃饭、拉屎、睡觉吗?英国通讯社还造谣说,斯大林把毛泽东软禁起来了。毛泽东接到彭德怀的电报,连连看了几遍,心事重重。彭德怀经过调查的东西他相信不会错,由西北入藏不可能,只有从西南进军了。可是刘邓进驻西南,立足未稳,目前又忙于剿匪……但西藏的国际地位极其重要,必须解放,只有有劳刘邓贺了。1月2日凌晨4时,当警卫撤走第二个丢满烟头的烟灰缸时,毛泽东伸了伸懒腰,把拟好的电报稿交秘书火速发回国内。
电报是给中央、彭德怀,并转发小平伯承贺龙的: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进军,既有很大困难,则向西藏进军和经营西藏的任务应确定由西南局担负……我意如果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应当争取于今年4月中旬开始向西藏进军,于10月以前解放西藏。为此,建议:[甲]、请刘邓贺三同志于最近期内(例如1月中旬)会商一次,决定入藏部队及领导经营西藏的负责干部等项问题,并立即开始布置一切……毛泽东也觉过意不去,在电报最后,特为赘了一句:西南刚才解放,西南局诸同志工作极忙,现又给此入藏任务,但因任务重要,且有时间性,故作如上建议。这些建议是否可行,请西南局筹划电复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