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旋律的霞晖——吴祖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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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无悔的追求(2)

试奏终于成功,只等着领导审查通过,中国第一部中西结合的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就可以面向广大观众登台演出了。

但是这样一部以我国传统民族乐器琵琶主奏、交响乐队协奏,开“中西结合”先河,具有浓郁的蒙古民族草原气息和鲜明时代特点的优秀作品,却没有通过当时的“文化组”的领导审查(“文革”期间,任何一首作品演出都得经由“文化组”审查批准)。不得不说,这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中国第一部中西结合的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注定要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由于连听了两次都“没吭一声”,所以当时“文化组”那个“头领”实际上对《草原小姐妹》的第一次审查就以“不置一词”的方式将它否掉了。但是不少群众对此很有意见,对方不得不在几个月后一面指责乐团不应该将“未经领导通过”的作品让一些群众先听而使他们被动,一面赶紧表示他们“并未枪毙”这个作品。可是同时他们却指责说作品“没什么曲调”、“刻画英雄人物内心不深”及“写真人真事”等,并且反对管弦乐队协奏,不准作品演出。实际上,这是他们对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改用了刁难和无限期拖延的办法。

面对这些刁难和指责,吴祖强与刘德海、王燕樵也曾对作品做了一些不大妥当的修改,但他们却始终没有进行伤及原来构思的重大变动。这一下“文化组”的那个“头领”勃然大怒,他立刻逼迫这部协奏曲必须“脱鞋(协)”,意思很明白,就是取消乐队协奏。同时还强令,作品必须压缩成“小曲”。他们安插在中央乐团的走卒则气势汹汹地叫嚷说这是“两条路线斗争”。

这样的形势,终使这部凝聚着吴祖强的天才与伟大抱负的优秀作品,中国第一部中西结合的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遭到了完全扼杀!

4.弦乐合奏《二泉映月》创作记

《草原小姐妹》被“文化组”的“头领”扼杀了,但吴祖强要做“中国从没有过的事”的决心和他对音乐创作的执着追求却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兄长般的“大哥”李德伦更是不忘时时支持鼓励他坚持创作。一天,李德伦对吴祖强说:“现在‘上边’不是说要搞什么中国音乐作品的‘历史长河’吗,咱们搞一些民间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看改编一下瞎子阿炳的二胡曲《二泉映月》行不行?”

吴祖强听了很激动,他觉得“大哥”的建议正好和自己想到了一起。这个创作既可以为中国国内的“洋乐队”添加具有较浓郁民族色彩和风格的曲目,也能为外国乐队提供一点便于演奏的中国作品,应该说,这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于是他说:“我把阿炳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改成弦乐合奏怎么样?”李德伦当即赞成。

在“大哥”李德伦的支持鼓励下,怀着一个为发扬中国民族音乐而努力的美好愿望,吴祖强又开始了将中国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改编为弦乐合奏曲的创作。

《二泉映月》是一首中国著名的二胡独奏曲,系中国已故的天才民间盲艺人华彦钧(民间也叫他瞎子阿炳)“传谱”,由原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研究所所长杨荫浏教授等人录音、记谱,并于1952年出版。

所谓“传谱”,是阿炳自己的说法,杨荫浏先生也曾为此多方考证,却始终无法明确乐曲来源。最后倾向性的看法是,阿炳作为一个流浪街头的民间艺人,拉着胡琴走街串巷“即兴”演奏,不存在专业音乐家惯用的“创作”概念,是完全不足为奇的。因而后来一般都认为,阿炳所演奏的找不出来源的乐曲,例如广为流传的《二泉映月》、《听松》等,理所当然可以确信便是阿炳自己创作的作品。

关于阿炳,1989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中有这样一段简略叙述:“华彦钧(1893—1950),中国民间音乐家,人称阿炳,江苏无锡人。父名华清和,是无锡洞虚宫道观偏殿雷尊殿的当家道士,精于道教音乐,会演奏多种民间乐器。阿炳从小受到父亲的严格训练,学会了演奏笛子、琵琶、二胡、鼓等乐器,15—16岁已成为无锡道教界一名出色的乐师。1918年左右,华清和去世,阿炳继为雷尊殿当家道士。这时他对民歌、戏曲等有着强烈的爱好和追求,拜了不少民间艺人为老师,学习、掌握了大量民间音乐,这对他以后创作特点及演奏风格的形成有重要影响。约1928年,阿炳双目失明,时人称其为‘瞎子阿炳’。”

关于二胡独奏《二泉映月》及弦乐合奏《二泉映月》的创作,吴祖强在1989年曾撰文写道:“《二泉映月》原曲本来并无确切标题,据说是杨荫浏先生为阿炳录音之后,和他一同商量议定的名称。大家都觉得这标题很不错,40余年来,乐曲和名称已经浑然一体,并成了理解这首作品音乐内涵的媒介。‘二泉’是无锡市的一处游览胜地,坐落于惠泉山,全称‘天下第二泉’。这儿以一潭绝妙的泉水得名,平时游人如织,阿炳经常在此卖艺。若说此曲是以景抒情,谱出了诗一般优美恬适的意境,乐音静如潭水又涌似山泉,冥思伴以激荡,动人心弦,听众大约是会有同感的。至于其中所表达的是何种心意,应由听者自去体会。我的改编则希望借助了复调、和声及弦乐队传统配器方法,并在乐曲结构上加以调整变动,在努力保存原曲意韵和风格的前提下,冀能有所丰富充实。”

从这一段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在“中西结合”、发展中国民族音乐的创作道路上遭遇坎坷,吴祖强对中国民族音乐的热爱、创作和改编的痴心追求却始终不悔。而他将中国传统音乐、民族乐器与欧洲管弦乐队相结合进行创作或改编的创举,则更标志着吴祖强这个时期的音乐创作已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5.《二泉映月》的“出生、入死”

1973年秋,正当吴祖强创作完毕弦乐合奏《二泉映月》耐心等待“文化组”批准正式演出之时,由世界著名指挥家尤金·奥曼迪率领的美国费城管弦乐团到达北京举行访华演出。这是在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后中国接待的第一个享有盛名的美国大型交响乐团,因此,对于当时正处在“文革”期间的中国,可说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首都音乐界的一件大事。

让吴祖强没有想到的是,“文化组”居然同意将他创作的弦乐合奏《二泉映月》列入中央乐团和费城管弦乐团“联合排练”的观摩活动中。这项活动就安排在中央乐团排练厅进行。只是不知为什么,排练时却并没有通知曲作者吴祖强参加。

这样的安排显然有悖常理,但吴祖强却没有计较,只是在观摩活动进行时,自己“识相”地躲了出去。等到活动结束,客人离开了,从外面回来的吴祖强才得知,奥曼迪听了弦乐合奏《二泉映月》的排练之后竟是大为赞赏,而且当时即在场内寻找作者。结果负责接待的人反倒责问吴祖强为何当时不在场以致对外宾“失礼”,吴祖强对此只能一笑了之。

负责排练的指挥李德伦高兴地告诉吴祖强说:“奥曼迪对我说,他对《二泉映月》非常感兴趣,并且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这首乐曲的总谱。”在当时,对奥曼迪提出希望得到总谱的要求,当然得往上报告,得到批准才能给。好在经过一番周折,李德伦终于在费城管弦乐团离京时将总谱送给了奥曼迪。

事情至此似乎一切都顺利,吴祖强也为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国际指挥大师的青睐而感到兴奋,连前一阵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被扼杀的闷气仿佛也随之一扫而光。

想不到没过多久,还是出了问题。原来费城管弦乐团回国不久,随同乐团一同访华的美国记者舍恩伯格发表了一篇访华评论文章。他在文章中有一段报道了在中央乐团的那次排练活动,并在评论弦乐合奏《二泉映月》时说,这是一首优美、抒情,“带些伤感、甜蜜”的作品,与“夸张的《黄河》钢琴协奏曲完全不同”。文章中还写道:“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的文艺政策出现了某种松动?”

很显然,这位美国记者并不太了解当时中国的国情,当然他也更不知道,他的这篇报道会给他们喜爱的弦乐合奏《二泉映月》及其作者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更糟糕的是,这个时候中国国内又恰好正在发动对所谓“关于无标题音乐的谬论”的批判,结果,某个“大人物”就下了一条重要指示:“不要再介绍《二泉映月》了。”

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1974年5月,中央乐团指挥李德伦收到了美国费城管弦乐团经理路易斯·胡德的来信,他在信中说,奥曼迪将于当年的12月中旬在美国费城、华盛顿及巴尔的摩等城市指挥费城管弦乐团演出《二泉映月》,因此要求中央乐团为这次演出再提供一些有关资料,以帮助听众理解这首中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