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在品味《论语》的时候,我们曾经讲到了一种被孔子推崇的理想人格,那就是“君子”。在孔子那里,君子是至德至善之人,是值得效仿的做人榜样。既然“至圣先师”提出了自己的榜样,作为后学的“亚圣”孟子自然也不甘落后。孟子也褒扬了一种理想人格,这就是“大丈夫”。
在谈到孟子的“大丈夫”之前,让我们先去看一看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现象:一个男人遇到伤心沮丧的事情时,在他听到的各种安慰话之中,肯定少不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算什么?”即使这个人没有别人安慰,他也会对自己说这句话。难怪有的性心理学家得出了如下的结论:男人给自己树立信心的办法就是再次确认自己的性别。
这样的结论初听起来让人觉得忍俊不禁:哪有一个男人抑郁至极点的时候,嘴里念叨几句“我是男人”就能心情舒畅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现实生活中很多男人一遇到难以承受的痛苦就会使用这句安慰话,有时甚至成了救治心灵伤痛的“灵丹妙药”。
这味“灵丹妙药”虽然有效,但让人觉得遗憾的是,很多男人在心中确认自己的性别时,想的并不是孟子意义上的“大丈夫”,而是“大男人”。“大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不说大家也知道:爱面子、争强好胜……因而,“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算什么”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可是个爷们儿!这点苦就能把你压倒,太没有面子了!”于是,一个内心脆弱、外表刚强的男人立刻“停止”了郁闷。
如果孟子看见这样的男人,他肯定会嗤之以鼻。在孟子看来,这样的男人离真正的“大丈夫”标准还很远——“大丈夫”可不是“大男人”!既然如此,真正的“大丈夫”是什么样子?孟子在《滕文公篇》下第二章中如此说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的意思是:真正的“大丈夫”以天下为家,主持天下的正义,厉行天下的仁道;得志之时就率领百姓跟他学习,不得志则独善其身,不为富贵动心,不因贫贱移志,不被暴力屈服。在孟子眼中,只有具有如此高尚品格的男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丈夫”。说到这里,大家肯定已经看出“大丈夫”和“大男人”的区别了:“大丈夫”把天下、百姓和德行看成最大,而“大男人”却把自己看成最大。至于哪个才是真正的“大”,就再清楚不过了。
孟子笔下的“大丈夫”可谓是“男人中的男人”,无论是其成就的事业,还是其养就的德行,都是让人羡慕不已的。在称羡的同时,我们也会憧憬着过把“大丈夫”瘾,于是不禁要问:“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丈夫’?”倘若“亚圣”听见了这句话,他就会慢悠悠地说:“不要着急,要做‘大丈夫’,先得练就一身‘浩然之气’!”
什么是“浩然之气”?孟子在《公孙丑篇》上中回答说:“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孟子首先承认,要说清楚什么是“浩然之气”的确比较难,但硬要解释的话只能说它是一种浩浩荡荡流行于天地之间的刚正之气,这种气与道义是合为一体的。“浩然之气”跟战士的勇气有一定的近似之处,但是它并不意味着逞匹夫之勇,只有合乎道义的勇敢行为才具有“浩然之气”。孟子在《梁惠王篇》下第三章中,就专门论述了“匹夫之勇”和“义侠之举”的区别,其关键便在于是否合乎道义。
这样的“浩然之气”我们要怎样才能练就?在孟子看来,首先需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必须循着事物的规律办事。为了进行说明,孟子讲了一个人所皆知的寓言故事:“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见《孟子·公孙丑篇》上第二章)这就是“揠苗助长”的故事。故事的意思大家肯定都已知道,孟子讲它的目的是为了告戒人们:千万不要违背德行修养的规律,想一下就练成“浩然之气”不仅不切实际,而且有害。搞不好“浩然之气”没有练就,反倒练出一身臭脾气,那就悔之晚矣!
有了按照规律办事的心态,就可以开始修养“浩然之气”了。那么,又要从哪些方面进行修炼?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切实履行上文曾经说过的仁义——用仁爱他人的心,去做合乎道义的事情。在孟子看来,只要一个人持续不断地履行仁义,“浩然之气”就会逐渐从他的内心生出来。从这个角度讲,“浩然之气”对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要一个人虔诚向善、多行仁义,终有一天能够成为具有“浩然之气”的“大丈夫”。
话说起来简单,难的是真正地去做。看看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又有多少能够持之以恒地履行仁义?怪不得我们的“亚圣”在几千年前就已经那么沉重地思虑了!孟子所担忧的,其实也是日常生活中我们遇见的那些烦心事。面对这些麻烦,很多人不知反省自己是否违背仁义,而只知让自己去当“大男人”、“强女人”,似乎自己变强了就可以少些麻烦。这些人何曾想过,当我们的世界变得人人强悍无比、毫无仁爱之心的时候,我们的烦恼将会越来越多?
§§《荀子》
现代的各种比赛之中,一般都会有冠军、亚军和季军的名衔。可是,在儒家那里,却只有冠军和亚军,这两人大家都知道便是孔子和孟子。其实,在孔、孟之后,儒家还出了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按照一些学者比如台湾史学家李敖的说法,这位思想家写的书“体大思精”,一点也不亚于前辈孔子和孟子。然而,不公平的是,他竟连一个季军也没有捞到。这位“倒霉”的思想家就是荀子,他那本跟着“倒霉”的名著就是《荀子》。
据史料记载,荀子是战国晚期的赵国人,出生于公元前315年,去世于公元前236年。荀子本名荀况,由于当时赵国的国君也姓荀,因此才避帝讳改名为“孙况”。年轻时候的荀子四处游学,成年后生活在齐国与楚国。当时的齐国推崇学术文化,在稷下开设“学宫”。荀子由于学识高,所以被选为了“祭酒”,也就是科学院院长。后来,荀子还曾出任兰陵县(山东库县)的县令,并且老死在了那里,享年九十来岁,可谓高古之人了。
荀子的思想学识渊博精深,这些均体现在了他的传世名著《荀子》(也有人称为《孙卿书》)一书里。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孙卿子》三十三篇”。但是,这个说法与现存《荀子》版本并不一致——现存只有三十二篇,这个数据是与汉朝刘向的《荀卿新书叙录》中的记载是一致的。因此,学术界普遍认为三十二篇才是《荀子》一书的准确篇目。
先秦许多思想家的传世名著都有一个共同的悬疑,那就是其作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在《荀子》那里也存在。目前,主要有三种观点:其一,近代史学家吕思勉等人认为《荀子》全书都是伪作;其二,史学家杜国庠认为荀子就是此书的作者;其三,郭沫若和梁启超等人则认为除了《荀子·大略》以下六篇之外,均是荀子自己的作品,而这六篇则是荀子的弟子所为。从近来的学术争论看来,最后一种说法比较站得住脚。
《荀子》一书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了《性恶》、《修身》、《礼论》、《劝学》和《正名》等诸篇文字之中,因此这些篇目也是我们今日品味《荀子》所集中关注的地方。在理论学说上,荀子上承孔孟的儒家思想,下启李斯和韩非子的法家思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为荀子被后代儒生的冷落抱以不平。台湾史学家李敖甚至认为荀子“真不愧是给先秦百家齐放思想集大成的人”。(以上引文均见李敖《中华名著精华全集》)这一点,其实在《荀子·非十二子》中已有体现。荀子在这一篇里,系统评析了当时的社会思潮,从墨家的墨子到法家的田骈,从名家的惠施到儒家的孟子,他都给予了思想清理。这种气魄,试问先秦各位思想家,又有谁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