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隋唐宋元时期的霸权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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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战胜人性的弱点·人格与官位

【引言】

按理说,人格与官格是统一的,意思是说,人格越高尚,官格就也越高尚,官也就做得越大。然而,在传统社会里偏偏不是这样,相反的情况倒是经常出现,那就是越是无耻,官就做得越大,越是清廉正直,就越是沉沦下僚。因此,在传统社会里,形成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人格与官位成反比,无耻与官位成正比。

其实,这并不奇怪,中国封建社会历来就是一个道德与帝王分离、人格与官格分离的国度。别说做了皇帝,就是做了官吏,也往往丧失了人格,只剩下了官格,理想道德即行告退,为官之道往往压倒一切。且让我们以五代时期的张全义为例。

【事典】

张全义,生于唐敬宗宝历元年(公元825年),濮州人,原名张居言。张全义出身十分贫苦,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张全义长大以后,为了生存,便到当地的县衙里当了仆役,曾多次遭到县令的欺压和污辱。因此,当王仙芝的起义军到达濮州一带时,他就积极地参加了王仙芝的军队,王仙芝失败后,他又加入了黄巢起义的大军。在军中,张全义作战勇敢,又精明能干,迅速得到提升,在黄巢起义军攻占长安后,他被任命为大齐农民政权的吏部尚书兼水运使。在当时,吏部尚书主管政府的官吏考核与任免,权力大,职位也十分重要;而水运使更是担负着为长安百万义军从水陆筹集粮饷的重任。从这两个职务可以看出,张全义在黄巢起义军中所占的重要位置。

不久,黄巢大起义在唐朝军队和唐朝借助的外族军队的联合镇压下失败,张全义也像许多农民起义军的将领一样,投降了唐朝。当时,张全义见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较有势力,就投靠了他。诸葛爽屡次派他剿杀起义军残部和袭击其他军阀,张全义都很卖力,立了许多战功。在诸葛爽的推荐保举下,张全义被认命为唐朝的泽州(今山西高平县)刺史。不久,诸葛爽病死,其部下李罕之与刘经相互仇杀,都希望能占领洛阳。当时,张全义是刘经的部下,刘经认为张全义既可靠,又富有作战经验,就派他去抵抗凶悍的李罕之。张全义带着刘经给他的兵马来到前线,发现李罕之的势力很大,而且战斗力很强,不仅自己,就是刘经亲来也无法抵敌。在分析的当时的具体情况后,张全义就投靠了李罕之,反过来与刘经为敌。刘经见张全义背叛了自己,只得向诸葛爽的儿子诸葛仲方求援。在诸葛仲方的支持下,刘经打败了李罕之。李罕之见刘经求救于人,也不甘示弱,就向靠镇压农民起义军起家的大军阀李克用求救,在得到了李克用的帮助后,他又反败为胜,占领了许多地方。这样,张全义又被李罕之保荐为河南尹。

起初,李罕之与张全义关系很好,二人在臂膀上刺字结盟,彼此相处十分融洽。但李罕之好大喜功,有勇无谋,性情贪婪粗暴,心中轻视张全义。他听说张全义平日勤奋节俭,为政清廉,比较注重农耕,嘲笑说:“这不过是一个田间的农夫罢了!”平时相处之中也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轻蔑之意。张全义每次听到这种话,只作没听见,淡然处之,并不和他计较做对。李罕之多次向张全义要谷物布帛,张全义都如数付给,从没有驳回过。可是李罕之索要没有止境,河南难以供给,稍微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就用刑具拘拿河南的官吏押到河阳用棍棒殴打,致使河南的将领佐官们都很愤怒,纷纷请求采取行动来对付李罕之。

张全义却说:“太尉李罕之所要的东西,怎么能不给呢!”样子好像是怕李罕之似的。李罕之听说此话,认为张全义软弱可欺,便得寸进尺,更加骄横起来。李罕之的手下人从不耕种庄稼,专门通过抢劫掠夺搜刮资财,吃人肉当作粮食。这河南尹的官虽比泽州刺史的官权大了些,但却很不好当。李罕之是个只懂得杀人剽掠、征战杀伐的军阀,根本不懂得安顿流民,组织生产,因此,总是接二连三地向李全义催逼军需物品。当时民生凋敝,饿殍遍地,军粮极难筹集,尽管张全义努力供应,还是无法满足李罕之的要求。再加李罕之性格暴躁,稍不如意,他就对送粮官员大张挞伐,弄得无人敢去送粮。在这种情况下,张全义的许多部下都劝他脱离李罕之或是干脆反叛,可张全义总是好言劝慰,不露声色。

张全义自己也深深地知道,长此以往,自己必然会与李罕之闹翻,必须极早作打算。于是,他一面表面上顺从李罕之,在军需方面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使李罕之不起怀疑之心;另一方面,他也积极准备,窥伺时机。唐僖宗文德元年(公元888年),李罕之再启战端,率兵攻打晋、绛二州,张全义见时机来临,就带领本部兵马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李罕之的河阳,自封为河阳节度使。李罕之闻讯大怒,立刻向李克用求援,李克用也马上派兵帮助李罕之前去收复河阳。这年二月,为扩大地盘,获取资财,李罕之发动全部人马攻打绛州,绛州刺史王友遇投降,临近各州都担心李罕之来攻。李罕之攻克绛州以后,又攻打晋州,护国节度使王重盈见其来势凶猛,便暗中联合张全义以图谋对付李罕之。

张全义对李罕之的人马到处掠夺和无休止地索取,早已心存不满,此时他认为时机已成熟,应该好好教训他一下。张全义与王重盈暗中约定,王重盈原地迎敌,张全义抄其后路。张全义暗中派发河南各县的民兵,夜间,趁着李罕之的人马大部去攻打晋州,防备空虚之际,猛攻河阳,黎明时分,张全义的人马进入河阳三个城区,将李罕之的家人全部俘获,李罕之化装后翻过城墙徒步逃走。

在未占领河阳之前,张全义就已做好准备,同军阀朱温联系,求他帮助,朱温也正想扩展势力,便欣然接纳,派兵帮他守住河阳。当李克用的军队来到时,朱温的援军已严阵以待,李克用的军队只好撤走。朱温帮了张全义的大忙,从此,张全义就投在了朱温的门下。朱温对这张全义并不放心,不敢给他兵权。于是,给了他一个没有实际兵权的检校司空的军衔,并仍让他做河南尹,去河南一带组织生产。

张全义到了洛阳,看到的只是一片荒凉败落的残败景象。洛阳虽是名都,但自唐朝的安史之乱以来,就屡遭破坏,在晚唐的军阀混战中,洛阳更是倍受其害。等张全义治理洛阳时,他在洛阳找到了一百多户人家,四五百口人,这个历史上的军事、商业、文化重镇已残破到了这种程度,不用这些数字是无法表明的。张全义并不灰心,他出身农民,确实有一股吃苦耐劳的精神,他只带去了一百多个部下,就把这一百多人分成几十组,每三两个人拿着榜文和旗子组成一小组,到洛阳所属的十几个县去招收安顿流民,并制定具体措施:一是暂时不收租税,二是减轻刑罚。这样,在他的努力之下,在数年之后,每个县都招募安顿了数千户流民。接着,张全义就趁农闲组织强壮男子练武,逐渐建立起了一支两万多人的军队。

他亲自参加劳动,十分关心农业生产,也关心当地农民的生活。他经常出去巡视,见种得好的田地,就奖赏主人;见了耕种不好的田地,就责备主人。有一次,他了解到一块田地荒芜是因为田主缺少耕牛和劳力,就倡导大家互相帮助。当时,洛阳一带流传着这样的话:“张全义见了歌女舞伎,也难得笑脸,见了好的庄稼,就会眉开眼笑。”后来,朱温的势力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发展到代唐自立。朱温用武力把唐昭宗挟持到洛阳,做好充分的准备,想废掉唐朝,建立他的朱氏后梁政权。但洛阳地区是张全义的势力范围,他在这一带的威信较高,朱温生怕张全义反对他篡唐自立,就事先撤掉了他河南尹的职务,把他封为东平王,给他换了一个中书令的虚衔。

张全义已是官场老手了,他深深地知道,朱温仍然不相信他,这时候唯一的办法,是在朱温自立为皇帝的时候替他出力,这样才能表示出自己的忠心,取得朱温的信任。于是,张全义替朱温出谋划策,把河南一带的财力都集中给了朱温,让他自由地调度使用。这么一来,朱温真的相信张全义了,再加上张全义一再上表辞谢,说自己不配封王,无力担任中书令的职务,弄得朱温都有些感动。在朱温当了皇帝后,对张全义加官晋爵,封他为魏王,让他重做河南尹。

然而做官也实在是不容易的事。一次,朱温到了张全义的家里,一住就是数天,朱温竟要张全义的妻子、女儿、儿媳轮流陪他睡觉,张全义的儿子愤恨不过,发誓要杀死朱温。可张全义不同意,他极力劝阻儿子,并说:“朱温曾经救过我的命,他要怎样就让他怎样吧!”人能委曲求全至此,也可谓有“涵养”了!

在朱温晚年,最大的对手就是李克用父子,这两派军阀之间征战不休,因此,朱温对手握兵权者很不放心,对一批曾与李克用有过关系的人也不放心,张全义就是他要杀掉的目标之一。张全义采取的自救措施还是献忠心,把洛阳的财力以及自己的家财全都拿出来,支持朱温对李克用的战争,这才使朱温稍稍气平。后来,张全义又派自己的妻子去宫中为自己说情,这才打动了朱温。朱温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娶了张全义的女儿做媳妇,表示对他的信任和好感。

后来,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终于打败了后梁,于公元923年建立了后唐政权。李存勖早就知道张全义多年替朱温置办军需品,十分恼恨,想把他全家杀掉。张全义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便准备了上千匹好马,送给李存勖的刘皇后,请她帮忙说话,自己又上表请罪,乞求哀怜,并表示愿意替他治理洛阳,李存勖觉得他还有用,就赦免了他。后来,张全义又不失时机地表示自己的忠心,李存勖许多活动的必需品都由他圆满地置备起来,弄得李存勖十分高兴。他这种善于体贴巴结的习惯竟然打动了刘皇后,要求拜他为义父。就这样,李存勖仍让他做了河南尹,还任他为中书令,封他为齐王,又做了李存勖的岳父,张全义又在新朝站稳了脚跟。后唐庄宗李存勖荒淫无耻,且不善治国,只知重用武夫和名门士族出身的人,不知重用文人和有才能的庶族出身的人,因而很快衰败下去。

在李存勖的晚年,他的养子李嗣源的势力逐渐变得很大。恰在此时,赵在礼于魏州发动叛乱,张全义为了巴结李嗣源,就极力推荐他去平定魏州之乱。张全义的用意是很明确的,李嗣源领兵出征,就会得到两条好处,一是树立威信,二是手握重兵,对将来篡夺帝位是很有利的。如果李嗣源真的当了皇帝,自己岂不又成了新朝的大功臣。但没想到李嗣源到了魏州,却与叛敌联手,共同进攻李存勖。这一下可把他这个推荐人吓坏了,恐怕李存勖杀掉他,日夜忧惧,连饭也吃不下去。没过几天,就病饿而死,最终活了七十五个年头。也就在这时,李存勖也被部下杀掉了。

【评议】

荀子曾经说过:“强自取折,柔自取束。”意思是说强硬的东西是容易折断的,而柔软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是十分软弱的,但它却能用来捆束别的东西。这当然是对阴柔之道的赞扬。然而,在现实当中,并不是所有的阴柔之道都像理论上所说的那样可取。真是人在宦海,身不由己,其阴柔保身之法是发自内心呢?还是迫不得已呢?有时,所谓的阴柔之道往往也会成为明哲保身的托词!

如果仅仅是明哲保身倒也罢了,像张全义这样为了官位而不择手段,恐怕是任何托词都无法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