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庄子》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庄子的家里很穷,到监河侯家里借钱。监河侯说:“好的。我就要得到邑里发的很多金子了,那时我再借给您三百金。”庄子气愤地说:“我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在半道上听见有叫我的声音,我回头看看路上的车辙中,有一条鲋鱼在里面。我向鲋鱼说,‘过来,您是怎么回事儿呢?’鲋鱼回答说,‘我是主管东海波浪的鱼。您能不能给我一斗水让我活下来呢?’我说,‘好的。等我游说吴越之王,引西江之水来迎接您,可以吗?’鲋鱼气愤地说,‘我离开了大海,无水可用,得到一斗水就可以活下来。您这么说,还不如到鱼市上去找我!’”
《庄子》善于用寓言来讲述道理。这个故事讲的是远水不解近渴的道理,讽刺了那些迂腐无用的空疏之举。古人在这方面有很多深刻的论述。
【事典】
《淮南子》上说:“救助落水的人,给他金玉,不如给他一根平常的绳子。”韩非子说:“已经饿了很多天的人,让他等有了黄粱米饭和肉食之后再吃,饿着的人必然等不及。”因此解决饥饿,不要指望宝鼎煮出的美味;抢救落水的人哪能等行步端正的慢性子。也就是说,治理国家要施行切实易行的方针,才能把事情办好。
为什么这样说呢?韩非子说:“人们常说智谋之人讲的道理十分高深,即使是高智商的人理解起来也感到很费劲。如今制定普通人适用的法律,却尽讲些连智力较高的人也理解不了的道理,普通人又怎么能明白呢?因此,连糟糠都吃不饱的人,是不会坐等有了黄粱米饭和肉食后再吃的;连粗麻织的短衣都穿不上的人,不会非得有了绣花的绸衣才喜欢穿的。由此说来,治理国家的事,要先做当务之急的事,再做其他事情。韩非子还说:“现在人们所说的英烈之人都是言谈举止怪僻的人,他们标榜冷僻的学问,讲道理过于玄妙,不切实际。我认为,冷僻就是无用,太玄妙就是不负责任。
人生活在世界上,一定要侍奉君主,孝养父母。侍奉君主、孝养父母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必须尊奉忠诚信义。若尊奉忠诚信义就不能不着边际。可见太虚的道理,冷僻的学问,都是迷惑人的邪术。”韩非子还说过:“非要亲眼见到别人是怎样做才能明白的人,不能说是聪明的人,因为人是一一看不完的。”因此《尹文子》说:“君子不空谈无益于治国的道理,不做容易做但没有收效的事。因而他们论道,在各种政策、制度、权术的范围内;做的事多与种田务农、行军布阵有关。这就是说,要做的是实际急需的事。”所以,小人争论的都是儒家、墨家的孰是孰非,行事固执、偏激、虚伪。他们孜孜以求的只是名声而已,因而英明的君主要诛杀他们。
现在世上有些人,品行高蹈于众人之上,办事能力也在众人之上,能言善辩出类拔萃,勇猛强健超乎寻常。但是,有这样的品行却不能用来教化人民;有这样的办事能力却用不到急需的地方;口才出众不去游说天下百姓;勇力过人,却无法在战场上率领众人浴血奋战。这四种超群之处,如果不能被用于正道,往往成为祸乱的根源。
行善的人,使别人不能钻空子,为所欲为;心思机巧的人,行事做得天衣无缝,让常人难以插手。可以说这些是独善、独巧的人,但往往达不到巧、善的最高境界。因此我们应以圣人之理为贵,不能只逞独善之能,要懂得和大家一起治理。行事当以合乎大众为贵。《尹文子》说:“先知先觉,远见卓识,可以说是乱世奇才。但太平盛世,这种人不值得以他为贵。知识渊博,而且能言善辩,可以说是聪慧伶俐,但英明的君主不会用这个标准去衡量臣下。目空一切,出淤泥而不染,可谓士大夫道德贞洁,但太平盛世不会用这个标准去教化百姓。所以,那些太崇高的道义准则,不能作为衡量百姓的标准。那些远非大众化的德行,不能推广为一国的风俗。因此,若是国家太平,可以和愚人一起守住业绩;军队强大,可以和怯懦的人并肩作战。
不必非等古代英俊杰出的人物出现不可,而人能自主安排的原因,就是能按手下人所现有的德行、能力兼容并用他们而已。”《尹文子》里的这些话,是认为圣明的君主不能拿先知远见、博闻强记、傲视别人这三件事来作为教化的标准。若是让百姓都依此行事、移风易俗,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只须自然耕作、自然生活,教之以行军作战,不觉中顺其大众。不提倡能力出众,勇猛盖世。因此,古代圣明之君以顺势应变来渡过难关。所以《淮南子》里说:“能够顾全大局的人既安逸又不会走入穷途末路;单凭心机诡诈行事的人一定毫无收获。这些人,即使有离朱那样明亮的眼睛,能看清百步之外的缝衣针,却看不到清泉中的游鱼。即使长着师旷那样能分辨无数音调的耳朵,却听不清十里之外的声音。因此,有时任用一个能力强的人,却不一定能管好三亩宅院;若是遵循大道的规律,依从自然法则,天上地下都不难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识大局而渡难关的意思。”
要善于树立法度来协调各种矛盾。《尹文子》里说:“农民、士大夫、工匠、商人,无论在乡里、在州县,都是有差别的。农民和农民谈论耕种收成;士大夫和士大夫谈论道德修养;工匠与工匠谈论制造技艺;商人和商人谈论物价、利润。因此士大夫大都品行端正;工匠都能相互提高技艺;农民也在闲聊中改进了自己的经验;商人也增长了见识,不会折本。这就是所说的协调矛盾、各安其位。”
让聪明的人和愚笨的人平等相待,不产生隔阂,可以说是最好的治国办法。因此叔孙通要制定礼仪,汉高祖说:“不会很难吧!”那时,叔孙通回答说:“礼这种东西,是随着人情世态而制定的。”张释之跟文帝谈论治国的道理,文帝说:“讲得浅近些,不要太高深,只要现在能实际施行就可以。”所以说,治理国家若是不从实际急需且可行的事下手,而以奇异为准,无异于让饿了多日的人等待黄粱米饭和肉食,让别人拿着金玉珍宝去拯救溺水者一样荒谬。
古代,楚国的公输般、宋国的墨翟,用木头制造的飞鸢能飞上天,但不实用。汉代的张衡能使车的三个轮子自己运转而无须外力,魏国的马钧能制造出会吹箫的木人,但若没有实用价值,这些东西只是耗费精力、劳民伤财,害处多多。《庄子》说:“朱汗漫跟支离益学习杀龙的本领,花了千金学费,学成后,却无处施展。”《尹文子》说:“治国的根本在于仁义、礼乐、名法、刑赏,其他方法,若不在这些之内,超出这些去弄别的,即使能统括天地,抓住万物,也只是治国之外的道理,对广大人民百姓来说,都是不切实际、毫无用处的。因此古代圣人把这放置一边不提。”由此看来,做事在于切合实际,不应好高骛远,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评议】
刘安在《淮南子》中说:“太阳、月亮普照万物,无与伦比,但仍有它照不到的地方,这是由于它们高悬于万物之上。油灯和蜡烛虽然光亮微弱,但世上却不能缺少它,因为它的光明能照到太阳、月亮所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由此看来,治国之策,贵在能普遍实行,此理由来已久。自古以来,圣君都会任用官吏,使他们各司其职,从而达到合作共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