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国古代的法律,对于私相复仇,并不一概严禁。禁止复仇的法律条文可能出现在纪元前后。至东汉,复仇已为法律所禁止,魏晋南北朝禁之最严。明、清时期的律例则相对宽容,有时还鼓励血亲复仇。
“报恩为豪侠,死难在横行”,快意恩仇,恐怕是绝大多数人的理想。武侠小说之所以大行于世,恐怕也跟快意恩仇有极大的关系。由此,今天的读者与古代的侠客融二为一。俗语说:“唱小旦的哭瞎了眼,替古人担忧。”这是进入了角色。今人读武侠小说,也多把自己置换进书里,变成了侠客。殊不知,在“快意”的同时,作为现代人的品格在逐渐地减少,而愚昧的一面却在悄悄地增长,因为快意恩仇毕竟属于初民的时代。
中国人的“复仇”情结,源于初民的社会观念。在古人看来,杀人并不是对社会的犯罪,仅是对某个人或具体家族的伤害,所以国家往往并不包揽这类案件,有时只起调解作用。而个人的复仇,却往往被看成是正义的行为,复仇者本身也受到尊崇。《孟子》里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很能说明这一问题。故事说舜的父亲杀了人,舜为了使父亲逃避寻仇和法律的制裁,作为天子的舜竟然“弃天下犹弃敝屣”,背着父亲逃到东海之滨隐居起来。依此类推,舜的父亲若被人杀,那舜必定要手刃仇人而后快。问题尚不止于此,孟子认为正是因为舜能行大孝,所以才能推家及国,有做天子的资格。
【事典】
公元前300~前284年时,燕国为了报仇,经过了多年处心积虑的准备以后,就派上将军乐毅率燕、秦、韩、赵四国之兵伐齐。魏国亦遣兵助燕。齐国大败,失掉了七十余城池。后来齐襄王立,齐国用反间计使燕国撤换了大将乐毅,齐将田单以火牛阵在即墨破燕复齐。魏国恐齐国报复,便想与齐国修好。
齐襄王十四年(公元前270年),魏王同相国魏齐商议,派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以通友好。魏国的辩士范雎跟从须贾前往。范雎是魏国大梁人,能言善辩,抱负远大,曾游说诸侯各国。本来欲事魏王,因为家贫,无法使人通达国君,便投在中大夫须贾门下,被用为家臣。齐襄王闻范雎善谋口利,颇有奇才,便想结交他,就派人赏赐范雎牛酒及黄金十斤,以示拉拢。范雎不敢接受,婉言相辞。须贾是个十分狭隘的小人,他得知以后,十分生气,遂疑范雎通齐。须贾在齐逗留数月,齐襄王待之冷漠,没有任何结果,只得返回。
须贾无功返魏,心里非常窝火,越发迁怒于范雎,便对相国魏齐说:“范雎私下通齐,将魏秘事告齐。齐王赐范雎牛酒及黄金,使得这次出使没有成功。”魏齐闻之大怒,令家臣擒了范雎拷问,令其招认通齐之罪。范雎连连呼冤,以口相辩。魏齐越加愤怒,喝令家臣:“为我笞杀此奴,以绝后患。”家臣举鞭乱下,将范雎牙齿打落,血溅满面,肋骨打折。范雎见无法申冤,就口吐白沫倒地装死。家臣报与魏齐,魏齐亲自下视,见范雎遍体鳞伤,肋断齿折,倒于血泊中不动,骂道:“通敌者只此下场!”遂令家臣以苇席卷其尸体,掷于厕所中。魏齐复与宾客们饮酒作乐。宾客饮酒至醉,接连便溺于范雎身上,故意糟踏、侮辱范雎,以警戒他人。
过了许久,范雎从苇席中张目偷看,见只有一名看守在旁,便对看守道:“你若能救我出去,定以重金相谢。”看守贪利,对范雎道:“你可仍然装死,我入禀。”看守人报魏齐说:“范雎死尸腥臭熏天,应予丢弃。”时魏齐喝得酩酊大醉,遂答道:“可弃之于荒郊野外。”范雎于是得以逃脱。魏齐酒醒,后悔前言,忙派人四处寻找,但已经找不到尸首了。
魏人郑安平与范雎交谊深厚,遂带范雎逃匿。为防人耳目,范雎改名为张禄。此时,秦昭王派遣使臣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得知,扮为士卒,服侍王稽,讨得了王稽欢喜。王稽问郑安平道:“汝能举荐魏国的贤才同我一起入秦吗?”郑安平答道:“我家乡有叫张禄的人,机敏善辩,精通治国方略,是个举世无双的人才,如能入秦,可展其雄才。”王稽大喜,忙令召来相见。郑安平又说:“其人在魏遭仇人陷害,不然,早已仕魏了。白日相见,恐仇人加害。”王稽说:“夜晚可引他前来相见。”范雎遂于夜晚悄悄拜见王稽。王稽见其口若悬河,出言不凡,知其确实有才能,便说:“先生肯与我西游于秦吗?”范雎应允。王稽遂与范雎相约:“数日后在三亭冈南面会见,然后一起入秦。”王稽在魏办完了事,便悄悄带范雎西返秦国。
不久,通过别人的介绍,范雎拜见了秦昭王,献强秦治国之谋,蚕食诸侯之策。昭王大喜,拜范雎为客卿,继而又拜他为相,封地于应(今河南省鲁山县东)地,号为应侯。
范雎做了秦相,仍然不用原名,秦人呼其为张禄。魏人不知张禄就是范雎,以为范雎早死了。当时,秦昭王采用范雎远交近攻之策,欲派出攻打韩、魏。魏王恐惧,派须贾出使秦国求和。范雎听说,认为是复仇的好机会,便隐其身份,乔装打扮。他穿起破衣,装作寒酸落魄的样子,潜出相府官邸,由偏僻小路进到馆驿,谒见了须贾。
须贾见到范雎,大吃一惊,问道:“范叔原来没有罹难。”范雎道:“幸得逃脱。”须贾笑道:“范叔是到秦国游说吗?”范雎道:“臣得罪魏国宰相,侥幸逃到这里,哪里还敢游说!”须贾问道:“范叔在秦,何以为生?”范雎道:“不过是佣工糊口罢了。”须贾见范雎衣衫褴褛,不觉起了怜悯之心,让范雎入坐,赐与酒食,并叹道:“范叔何贫寒至此?”就命左右取一件绸袍相赠。范雎道:“大夫之衣,卑贱之人,何敢承当?”须贾道:“故人相见,何必过谦。”范雎穿袍,再三拜谢。须贾乘机问道:“秦国的宰相张先生,听说得宠于昭王,天下大事均由张先生裁决。如今我奉命使秦,事之成败全在于张先生,你可有朋友与张先生相识吗?”范雎道:“臣的主人与张先生相交至善。臣常同主人出入相府,亦得亲近,故臣也可求见张先生,臣愿竭力将您介绍给张先生。”须贾道:“我的马已生病,车轴也断了,非驷马大车不能出门。”范雎道:“臣主人有之,待我为您借来。”范雎回府,驾驷马大车而来。须贾欣然登车,范雎于前执辔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