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共首任总书记陈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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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我的根本意见

1940年9月,陈独秀给西流(濮德治)写了一封长信,因为精神不佳,断断续续写了二十多天。自金陵入狱后,陈独秀就在考虑民主问题。他说,我已深思熟虑了六七年。他从六个方面谈了对“民主”的认识。他主张用大众民主代替资产阶级的民主。陈独秀关照濮德治看了后,抄给老赵(赵济)、守一看看,然后把原信及以前写去的信函都寄回来,想将来出一本书信集。

陈独秀这时放弃了过去对列宁的绝对信仰,在信中说:“列宁当时也曾经警觉到‘民主是对于官僚制的抗毒素’,而亦未曾认真采用民主制。”

11月28日,陈独秀写了《我的根本意见》,其中说:“应该毫无成见的领悟苏俄廿余年来的教训,科学的而非宗教的重新估计布尔雪维克的理论及其领袖之价值,不能一切归罪于史大林,例如无产阶级政权之下民主制的问题……民主主义是自从人类发生政治组织,以至政治消灭之间,各时代(希腊,罗马,近代以至将来)多数阶级的人民,反抗少数特权之旗帜。‘无产阶级民主’不是一个空洞名词,其具体内容也和资产阶级民主同样要求一切公民都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没有这些,议会或苏维埃同样一文不值。”

12月27日,陈独秀给郑学稼写信说:“兄谓在打仗初期,美国是必定失败的;又谓中国现在处在绝对有利的地位,为了以后着想,我们希望希特勒打胜仗……‘希特勒胜利——英国倒台——中国独立’这一公式,弟所不解望详示之!”

郑学稼想研究陈独秀,这个时期,写信问他有关情况。1941年1月6日,陈独秀回信说:

承询各事略答如下:(一)无人有此主张,只守常以与白坚武同学之故和吴佩孚见过面,说不上合作。(二)当日反对我者以瞿秋白为首,由第三国际派来代表公开主持,何只暗中指令,开除党籍在此后一年余。(三)以前毛和我私人无恶感,我认为他是一个农运中实际工作人员,政治水平则甚低。(四)在广暴前,是否成立苏维埃,在中国党内无此问题发生,毛自传所云不实,此书弟未阅过。

“毛”,既毛泽东;“毛自传”指《西行漫记》。

郑学稼收到陈独秀信,来信问陈独秀当初反对北伐的事。1月26日,陈独秀回信说:“C。P。不赞成忽促北伐,为时甚短。”

1月19日,陈独秀给S(孙洪伊)和H(胡秋原)二人写信说:“弟自来立论,喜根据历史及现时之事变发展,而不喜空谈主义,更不喜引用前人之言以为立论之前提,此种“圣言量”的办法,乃宗教之武器,非科学之武器也……主张重新估计布尔什维克的理论及其领袖(列宁托洛茨基都包括在内)之价值,乃根据苏俄廿年余的教训,非拟以马克思主义为尺度也。”

谈自己对真理的态度时,陈独秀提到胡适对自己的评价:“适之兄说弟是一个‘终身的反对派’实是如此,然非弟故意如此,乃事实迫我不得不如此也。譬喻吃肉,只要味道好,不问其售自何家,倘若味道不好,因为其陆稿荐出而嗜之,是迷信也,倘味道好,因其为陆稿荐出而弃之,此亦成见也,迷信与成见,均经不起事变之试验及时间之淘汰,弟两不取之。纸短话长,不尽万一,惟弟探讨真理之总态度,当以此得二先生所了解也。”

陈独秀一生,与共产党闹矛盾,与共产国际闹矛盾,与国民党闹矛盾,不是说他天生的反骨,天生的不好说话,天生的硬气,而是“事实迫我不得不如此也”。

2月25日,老朋友汪孟邹在上海给胡适写信,再次提到陈独秀:“久来通信,实因环境艰危,生活逼迫,工作极窘,心绪不宁之故。记得二十八年春曾有一信托友人带香港由航空邮呈,是为仲甫兄病事,迄未得复信,不知已收到否,仲甫兄自入川后,即患高血压症,时轻时重,医云是川地太高,移地或可较好。但为势所阻,又无法离川。今年已六十三岁,老而多病,深为可虑,还要带病工作,近著《小学识字课本》,售稿于国立编译馆,以资生活,亦太难矣。现住川东江津县黄荆街八十三号,并闻。”

汪孟邹是徽州人,在背后如此关心老朋友,是那边人的传统。

《庄子·至乐》云:“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当时,胡适忙于消除国民党发动皖南事变、镇压新四军在美国引起的坏影响,对于陈独秀,胡适是绳子太短,不能打深井里的水了。

对陈独秀晚年论“主义”的信,胡适在1949年见到了,大为赞赏。2月23日,胡适在上海读何之瑜收集整理的《陈独秀最后论文和书信》后,在日记里说:“深喜他晚年大有进步,已不是‘托派’了,已走上民主自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