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共首任总书记陈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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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书名亦望勿改

1941年3月,陈独秀收到一张五千元汇票,是朱家骅托张国焘转寄的。1月,张国焘到江津,带来了朱家骅的信。陈独秀给朱家骅写回信,说“国焘兄来津,奉读手教”。

最近,张国焘寄来五千元,杨鹏升寄来一千元,但陈独秀却高兴不起来。杨鹏升寄来一千元,没有提何事用,所以不能动它。朱家骅是国民党的要人,他的这五千元,是不能要的。陈独秀给张国焘写信说“却之不能,受之有愧,以后万为我辞”,将款退了回去。高语罕知道后,说:“仲甫到老还是犟脾气,死要面子。”

春天,陈独秀由鹤山坪搬到江津暂住,陶亢德、汪孟邹写信催他写自传。陈独秀想写完《小学识字教本》,再写《实庵自传》。他认为,学者以文立身,《小学识字教本》是学理研究,对中国文字学意义大,可以流传下去。现在,文字学的书不能印刷,陈独秀停下了写作计划。因为心情不好,他的血压病又加重了。除了回信,陈独秀很少动笔了。

1940年11月,罗宗文县长拜访了陈独秀。后来,他要陈独秀送他字。陈独秀送了不少对联给别人,村民盖房,陈独秀也送字。县长开了口,陈独秀写了一个条幅,上书一诗:“穿花蝴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说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邀。”

4月16日,陈独秀给台静农写信,谈到沈尹默的书法,说:“弟已于十一日移回鹤山坪(来示望寄仲纯兄处转交),晤瑜兄时,望告之。尹默先生住渝何处,弟不知,兄如知之,乞将答诗转去,为荷。尹默字素来功力甚深,非眼面前朋友所可及,然其字外无字,视三十年前无大异也。存世二王字,献之数种近真,羲之字多为米南宫临本,神韵犹在欧褚所临兰亭之下,即刻意学之,字品终在唐贤以下也,尊见以为如何?”

入川后,陈独秀见过沈尹默,两人有和诗唱酬。

夏天,陈独秀见自己的书出版无望。打算自己买纸,把它们油印送人。5月5日,陈独秀给台静农写信说:“关于拙稿出版,弟己不作此想,闻部中有阻力也,此稿己停止续写。顷写《古音阴阳入互用例表》己成三分之一,份量不多(二万字左右),拟自买纸,由馆中代写油印,如何?”

书不能够印刷,与国民党教育部长陈立夫有关。他在审查陈独秀《小学识字教本》书稿时,见内容全是文乎文乎的东西,如《中国古代语言有复声母说》、《广韵东冬钟汇中之古韵考》、《中国古史表》、《老子考略》、《禹治九河考》、《荀子韵表考释》、《实庵字说》等,说:“内容无大碍,‘小学’两字不妥,容易和小学校混开来。”他建议改书名中“小学”两字。

7月13日,陈独秀不知道陈立夫提出修改书名,以为是国立编译馆提出的,写信给台静农说:“拙稿如能真付印,望即就近在白沙石印,万勿木刻,书名亦望勿改!”

“小学”指声音训诂、说文考据,古来有之。改了这两个字,陈独秀的书名和内容就文不对题了。所以,陈独秀不同意修改。编译馆见陈独秀不同意改,不好说是陈立夫的意见,因此,印《小学识字教本》的事情拖了下来。

《连语类编》、《韵表》、《自序》等油印好了后,陈独秀分送给邓仲纯、胡小石等人,包括请台静农分寄给成都华西坝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陈觉玄(陈钟凡),以及沈尹默、沈兼士等外地的熟人。所谓秀才人情,礼轻人意重。

7月中旬,陈独秀听到李光炯4月8日在成都去世的消息,十分伤感。李光炯1870年生,比陈独秀大九岁。早年,李光炯办安徽公学时,和陈独秀共过事。

几日后,陈独秀梦见李光炯推门而入,惊讶地问:“闻君病已笃,何遽至此?”李光炯紧握陈独秀的手,笑而不答。梦醒后,陈独秀吟诗《悼老友李光炯先生》:“自古谁无死,于君独怆神。撄心唯教育,抑气历风尘。苦忆狱中别,惊疑梦里情。艰难已万岭,凄绝未归魂。”

“苦忆狱中别”,指1936年,陈独秀在南京狱中时,李光炯嘱其女李相珏及女婿、金陵大学理学院教授余光烺时做小菜送到狱中。他自己也来看陈独秀。想不到那次是他们最后的一面。当时陈独秀很悲观,李光炯反劝说:“生死未卜。”(无此话)当时李光炯也体弱多病,这会竟先自己而去。

7月22日,陈独秀将此诗抄送台静农。他写信说:“前函谅达。悼李光翁诗另纸录呈。拙稿倘真能付印,切望(二字旁画圈)即在白沙石印,铅印木刻均河清难俟。兄等均劝之瑜兄仍回聚奎,而于环境容否他再回,似未深加考虑,虽劝无益;情势如能回,瑜兄不待人劝也。”

陈独秀的《古韵表》,在台静农的帮助下油印了二十份。8月6日,陈独秀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书不能够刊印。他给台静农写信说:“识字教本初以教部与馆间有误会未能印,今闻误会己释,而仍未付印,不知其症节究竟何在?《拼音文字草案》,早已售于商务,韵表仍初稿,此时不拟正式付印,《连语类编》已约与北大,弟并无他稿可以出售,兄与瑜兄函所谓弟之稿费问题尚谈不到,不知何所指也?”

因为该书不能够刊印(开雕),加上去年家中被窃时,草稿失去,写下卷更困难,这样,陈独秀已经无心续写下卷了。

9月,陈独秀和潘兰珍又移住鹤山坪。这次回到鹤山坪,陈独秀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去世。——不对,一直在鹤山坪,10月到江津安葬大姐。

这时,石桥镇已破了陈独秀家中失窃案,被窃衣物大半追回,但印章及手稿已黄鹤一去不复还。小偷交待,当时打开箱子,见是书稿,怕暴露自己,一把火烧了。陈独秀原也不指望追回失物,现在见追回了大半失物,欷嘘了半晌。

不久,陈独秀同时收到江津转来杨鹏升三封信和某先生六百元钱,但信上仍然没有讲某先生是何人。现在,陈独秀和潘兰珍每月要花六百元,主要靠北大每月的三百元。他不打算用某先生这笔钱,想将来回重庆用。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去不了重庆了。

陈独秀本想请杨鹏升用大笔书一幅直幅,再请其夫人画一张画,因杨夫人8月11日生了一个儿子,还在月子里,便打消了后一个念头。陈独秀附骥了一篇油印的《中国古代史表》和写直幅的大白纸。

10月11日,陈立夫给陈独秀写信,谈更改书名的事:“大著《小学识字教本》,斟酌古今各家学说,煞费苦心,间下已意亦多精辟,自宜付梓以期普及,惟书名称为《小学识字教本》,究属程度太高,似可改为《中国文字基本形义》,未审尊意何如?即希示复为荷,顺候撰祺!陈立夫拜十·十一”

陈独秀知道是陈立夫的意见后,于11月13日写了复信,作了解释,但没有表态是否同意陈立夫的话,实际是没有接受他的意见。陈独秀写道:“十月十一日惠书诵悉。许叔重造说文意在说经,章太炎造文始意在寻求字原,拙著识字教本在便利训蒙,主旨不同,署名遂异。以其内容高深,不便训蒙者,朋辈中往往有之,此皆不知拙著第一种乃为教师参考而作,儿童课本别有一种,但编排单字三千余,不加诠释,绝无高深可言,俱见全书,疑虑自解也。”

知道是陈立夫作梗,陈独秀终于判了葫芦案,同时也知道,这本书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