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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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义灭亲

人物表(以在故事中出现的先后为序)

郑庄公:姬姓,郑氏,名寤生,郑国的国君。

州吁:卫庄公的儿子、卫桓公同父异母的弟弟。

卫桓公:姬姓,卫氏,名完,卫庄公的儿子,州吁同父异母的哥哥。

石碏:卫国的大夫。

石厚:石碏的儿子,州吁的好朋友。

公子翚:鲁国的大臣。

宋殇公:子姓,名与夷,宋国国君。

公子吕:郑国的武将。

孔父嘉:宋国大司马。

陈桓公:妫姓,名鲍,陈文公的儿子。

子:陈国的大夫。

丑:卫国的右宰。

獳羊肩:石碏的家臣。

一天,郑庄公正和大臣们商量朝拜周桓王的事,正赶上传来卫桓公去世的消息,庄公询问来使,打听清楚了卫子州吁犯上弑君的事。庄公跺着脚说:“郑国快要遭受战乱了!”大臣们忙问:“主公凭什么推断要有战乱?”庄公说:“州吁一向喜欢动武,如今既然已经造反篡位,肯定会依靠战争来达到他的目的。郑国和卫国一直就互相瞧着不顺眼,要是卫国挑起战事,一定会首先拿咱们郑国开刀,咱们可要好好准备啊。”

那么,卫国的公子州吁是怎么犯上弑君的呢?原来这卫国,自从卫武公年高去世后,他的儿子继位,就是卫庄公。卫庄公与戴妫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完,一个叫晋。又与宫女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州吁。

州吁从小就残暴好武,喜欢聊打仗的事。庄公溺爱州吁,任他胡作非为。大夫石碏曾经劝过庄公:“我听说真正爱孩子的人,就要教给他应该遵守的规矩和法度,不让他走到邪路上去。常言说,宠过必骄,骄必生乱。主公要是真想传位给州吁,就应该把他立为世子。如若不然,就应该稍加管束,才不会因骄奢淫逸而酿成祸害。”庄公把石碏的话只当耳旁风。

石碏有个儿子叫石厚,和州吁是好朋友,经常一块出去打猎,骚扰百姓。石碏曾经狠狠地打了他五十鞭子,锁在一个空房子里,不许他出去。没想到石厚竟然跳墙跑到州吁的府里,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喝酒,索性连家也不回了。石碏拿他也没办法。

庄公死后,公子完继位,就是卫桓公。桓公性格软弱,胆小怕事,石碏知道他成不了大事,就告老闲居,不再过问朝政。州吁从此更加肆无忌惮,整天和石厚一起商量篡位的办法。

公元前719年,周平王去世,周桓王继位,卫桓公想到洛阳去吊唁平王,祝贺桓王。石厚对州吁说:“大事要成了!明天主公要去洛阳,公子可在西门外设置饯行的酒席,预先在城外埋伏五百名甲士,等他喝了几杯酒,趁他不防备,您从袖子里冷不丁拔出短剑把他刺死。他手下的人要是不听话,就把他们杀了。这诸侯的位置,还不是唾手可得。”州吁高兴得手舞足蹈。

州吁于是命令石厚预先带了五百人埋伏在西门外,自己驾着马车,把桓公接到出行的馆驿。他早已安排好了酒席。州吁弯下腰向桓公敬酒说,“兄侯就要远行,我只准备了几杯薄酒为您饯行。”桓公说:“又叫兄弟你费心了,还请兄弟为我暂理朝政,可要多加小心啊。”州吁说:“兄侯尽管放心。”

酒过半巡,州吁站起来把杯子倒满了,双手递给桓公。桓公一饮而尽,然后也斟满了一杯酒回敬给州吁。州吁双手去接,假装没接住,把杯子掉在地下,赶忙弯腰拾起来,亲自去刷洗。桓公不知是诈,命手下取杯再斟,还想给州吁敬酒。州吁趁此机会,忽然迈步闪到桓公身后,抽出短剑,从桓公背后刺入,剑尖直透前胸,桓公当时就死了。州吁让手下人把桓公匆匆埋葬,对外说是桓公得暴病而死,他自己因此做了国君,封石厚为上大夫。桓公的亲弟弟晋只得逃到邢国去了。

州吁即位才三天,就听见外边沸沸扬扬,说的都是他弑兄篡位的事。于是就把石厚找来商量,说:“我想攻打个邻国显显威风,借以挟制国里的老百姓,你看从谁下手合适?”石厚说:“咱们和其他邻国都没什么过节,只有郑国当年借公孙滑之乱讨伐过咱们,先君向他们赔了不是才罢休,这可是咱们的国耻啊!主公要打仗,就非打郑国不可。”州吁说:“郑国和齐国曾在石门订过盟约,卫国要是攻打郑国,齐国必派兵来援救郑国,咱们一个卫国怎么打得过人家两个国家?”石厚说:“当今天下不是姬氏为君的国家,只有宋国势力最大;是姬氏为君的国家,只有鲁国地位最高。主公要是伐郑,必须派使者去宋国和鲁国,请他们出兵相助,并纠集陈国和蔡国的军队,五国共同进攻,何愁打不胜?”

州吁说:“陈、蔡都是小国,一贯顺从周王。郑伯和桓王新近红了脸,陈、蔡一定知道这件事,叫他们来伐郑,不愁他们不来。只是宋、鲁都是大国,怎么能强迫他们出兵呢?”石厚又说:“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宋穆公从他哥哥宣公手里接过了君位,穆公临死的时候,要报哥哥的恩德,就舍弃了自己的儿子冯,把君位传给了哥哥的儿子与夷,是为宋殇公。冯因为抱怨父亲而迁怒与夷,憋着气跑到了郑国。郑伯收留了他,还想为冯去攻打宋国,夺取君位。如今联络与夷去伐郑,正好对他的心思,一说准成,再说那鲁国,国政和兵权现在都掌握在公子翚(huī)手里,隐公就像一个摆设。咱们如果花大价钱贿赂公子翚,鲁国军队一定能来。”州吁乐得合不拢嘴,当天就派使者到鲁、陈、蔡、宋,定下了出兵的日子。

四国兵马如期而至,宋殇公的爵位最高,就被四国推为盟主,石厚当了先锋,州吁自己领兵殿后,多带好吃好喝的,犒劳四国的军队。至此,五国共有战车一千三百辆,把郑国都城的东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郑庄公向大臣们询问对策。大臣们有说战的,有说和的。庄公笑着说:“诸位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办法。州吁刚刚弑兄篡位,民心不服,因此才以洗雪旧耻为借口,向四国借兵,来攻打咱们,无非是想借兵威以压众。鲁国的公子翚贪图卫国的贿赂才来助战,陈、蔡与郑国本无宿怨,都不会真替卫国卖命。只有宋国怨恨公子冯在郑,真心助卫。我想咱们不如先把公子冯送到长葛去居住,这样宋兵必然移师尾随。再让公子吕带步兵五百名,出东门单找卫国兵马挑战,战不多时可诈败回城。州吁既然名义上打了胜仗,目的已经达到,加上国内尚未安定,怎么敢长久在此逗留,必然会很快撤兵回国。卫国的大夫石碏,忠心为国,我想不久他们国内就会有变化,到时候州吁自顾不暇,怎么还能加害我们呢?”说完就派大夫瑕叔盈领一支兵马,把公子冯护送到长葛去居住。

郑国又派使者去对宋殇公说:“公子冯避难逃到郑国,郑不忍落井下石。现在已然令其在长葛等候,请殇公自去处罚。”宋殇公果然移兵去包围长葛。蔡、陈、鲁三国兵马,见到宋兵转移,也都有了撤退的意思。忽然又听有人报告,说公子吕出了东门,单找卫兵挑战。三国君侯便登上壁垒袖手旁观。

石厚带兵和公子吕的人马打了起来,没过几个回合,公子吕便倒拖着画戟败走,石厚追到东门处,城里派兵把公子吕接进城去。石厚派士兵把城外的稻子割走劳军,随后传令班师。将士们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一齐来向州吁报告:“我军锐气正盛,正好乘胜进兵,为什么突然叫我们撤兵?”州吁也觉着这事可疑,就把石厚叫来询问。

石厚叫手下人退下,才说出班师的原因。他说:“郑国的军队一向也不是吃素的,何况郑伯还是周朝的卿士。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叫咱们给打败了,咱们树立威信的目的已经达到。主公刚刚即位,国里还不安定,要老是在外边转悠,恐怕国内要发生变故。”州吁听了不住地点头,说:“爱卿的话真是精深透彻,我还没想过这事呢。”

鲁、蔡、陈三国都来祝贺卫国打了胜仗,顺便表示了想班师回国的意思。州吁也不挽留,于是,三国的兵马就各自回国了。从包围到解围,总共才五天时间。

石厚自认有功,让三军齐唱凯歌,拥着州吁得意洋洋地回国了,可半道上老百姓并不买账,却唱歌表达对国政的不满。州吁听了有点扫兴,说:“老百姓跟我还是有点拧着劲儿啊,这可怎么好?”石厚说:“我父石碏,以前当过上卿,一直受卫国老百姓信服。主公如果请他入朝,一块儿管理国政,那您的地位也就用不着发愁了。”

州吁便命人带了一双白璧,五百钟白小米,去问候石碏,同时请他入朝议事。石碏借口病得很重,坚决不接受,石厚说这事由他来摆平。

回京后,石厚去见父亲,石碏给他出个主意:让新主州吁通过陈侯去向桓王说情,然后再去觐见桓王,经过周朝的同意,新即位的国君才能被天下所承认。

州吁非常高兴,当时就准备好礼品,命石厚护驾,往陈国进发。石碏与陈国的大夫子素有深交,于是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派心腹秘密前往陈国拜见子,再托他把血书转给陈桓公看,大意是:州吁弑君自立,石厚助纣为虐。现在这两个逆臣一同朝见上国,希望贵国把他们抓住正法,以确立臣子的纲常。

陈桓公看完信,问子说:“这事你看该怎么办?”子说:“卫国所憎恨的,就是陈国所憎恨的。现在他们来陈,是自己找死,不能让他们跑了。”桓公说:“好。”于是商量捉住州吁的办法。

再说州吁和石厚到了陈国,还不知道这是石碏的计策。陈侯派公子佗出城迎接,把这一君一臣请到馆驿安歇,同时转告二人,陈侯次日在太庙和他们相见。州吁见陈侯待他既尊敬又热情,喜出望外。

第二天,陈桓公命人在太庙里设置了用于照明的火炬,自己站在中间,左右接引宾客的官员也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石厚先到,只见太庙门口,立着一面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庙!”石厚大吃一惊,问大夫子说:“立这个牌子是什么意思?”子说:“这是我们先君的遗训,我们主公不敢忘记。”石厚这才放心。

一会儿,州吁也到了,石厚把他扶下车,两边列队迎接宾客的官员请他们进庙。州吁整理好穿戴,正要鞠躬行礼。只见子站在陈侯旁边,大喝一声:“周天子有命:‘只拿弑君贼州吁、石厚二人,余人俱免。’”话音未落,已然有人先把州吁捆了。石厚急忙拔佩剑,一时着慌,剑怎么也拔不出鞘,只好用手格斗,打倒了两个人。太庙墙后埋伏的甲士一拥而上,把石厚也给捆上了。陈侯把这君臣二人分成两处关押,又派人连夜骑马去卫国向石碏报信。

跟车来的卫国兵将,还在庙外边远远看热闹呢。等子把石碏的血书宣读了一遍,才知道这些都是老大夫石碏的主意,也是天理难容,州吁、石厚两人活该有此下场,于是一哄而散。

再说石碏告老之后,一直是足不出户。知道陈侯派使者来到后,石碏亲自来到朝中,等大臣们都到齐了,才把陈侯的书信当众拆开宣读,大臣们才知道州吁、石厚已被擒获,专等卫国派人去定罪。大臣们如梦初醒,齐声说道:“这是国家大事,全凭国老做主。”石碏说:“两个逆贼都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有处以极刑,才能告慰先君的灵魂,哪位愿意去陈国监理此事?”右宰丑说:“常言说:乱臣贼子,人人可得而诛之。处死州吁,我当然应该到场去监斩。”

大臣们都说:“右宰肯定能办好这件事。首恶州吁理应正法。但石厚只是从恶,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石碏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道:“州吁的罪恶,都是逆子石厚酿成的。诸位替他说情,是不是疑心我有袒护儿子的私心?要是那样,老夫就亲自去陈国,亲手斩了这个贼子。不然,我石碏就没脸去见我的祖先!”家臣獳羊肩说:“国老不必发怒,我愿意代替您去办这件事。”于是,石碏就派右宰丑去濮邑监斩州吁,派獳羊肩去陈国监斩石厚。一面准备车马仪仗,到邢国去迎接公子晋回国。

公子晋从邢国回到卫国,把杀州吁的事祭告于武公,又重新为桓公发丧,然后继承了君位,他就是卫宣公。宣公尊封石碏为国老,世世代代作卿士。左丘明编写史书,看到此处,也连声称赞石碏:“为大义而灭亲,真纯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