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禄
阿拉善地区,与河西走廊毗邻相连。远在西汉之前,为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驻牧之地。到了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在河西分置四郡,复分武威置张掖郡,分酒泉置敦煌郡,称之为河西四郡,阿拉善地在武威郡之列。到了隋、唐阿拉善属武威、灵武之地。从阿拉善孟根布鲁格古遗址看,阿拉善与武威地区在古代联系甚密。孟根遗址,西靠北山,周围均为沙漠。东西长400米,南北宽300米。1974年,在此调查采集的文物有铁箭头、铁刀、陶片等。铁箭头长2.5厘米,三棱形。陶片多施粗绳纹,陶质粗糙。1972年8月,在该遗址东南面,曾发现墓葬一座,出土随葬品灰陶罐一件。上述文物,均为汉代遗存。
说及阿拉善地区的古代交通道路,由于地理环境的不断变化,历史又造成断代史缺,许多地貌特征又被流动的沙漠淹没覆盖,随之地名也在不时的更易,这便导致了交通道路的繁杂多变。从其自然,民勤县境大部不在河西走廊之内,而在走廊北山迤东余脉的红崖山、黑山和阿拉古山一线以北,深居阿拉善高原中部,古代这里称为“猪野”。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尚书·禹贡》图注云:“黑水西河唯雍州……原隅底碛,至于猪野,广平日原、下湿日隰,猪野泽名”。这里古代也称“猪野”。《汉书·地理志》载:“南山·谷水所出,北至武威入海,行七百九十里”(南山,指祁连山;谷水,今之石羊河;西汉的武威,今在民勤县境)。在远古时代,能把今之石洋河载入史册,这充分说明,古代的谷水,水量大,流径长,很长一段深入阿拉善南部盆地中。既然阿拉善与河西武威、民勤一带在历史上(这儿主要指行政隶属)和地理上有如此紧密的联体关系,那么这两地区之间在远古时期人们来往的情形怎样,其水路交通的状况又是如何,这是必然要涉及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还是留待大方家们去考论罢。本人爱辑有关资料,经过调查访问以及对部分地区的实地勘察,在此仅以“腾格里沙漠之阿拉善—民勤驼路”为题,就其两地之间自清代以后一些道路形成的始末情形,陈述粗见,以供讨论研究。
一、腾格里沙漠道路的形成
腾格里沙漠中的道路是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的奔波中逐渐走出来的,道路是由少到多,由近到远,从绕道的弯路到取直的捷径逐步进化的。说及阿拉善—民勤驼路的形成,则需要从阿拉善左旗和民勤县的一些历史沿革以及某些与道路有关的因素提起。
(一)阿拉善旗的设置
阿拉善旗是清朝政府在和硕特蒙古设置的第一个旗。清朝的阿拉善旗,在河套以西(今阿拉善左旗、阿拉善右旗一带),属卫拉特蒙古,故又称“西套厄鲁特”。清政府正式在这里置旗是在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早在这20年前,由于厄鲁特蒙古诸部内乱,一些厄鲁特蒙古人向东流亡到西套地区,给清政府造成了许多麻烦,这就是所谓“西套难民问题”。阿拉善旗的设置,正是清政府处理“西套难民问题”的最后步骤。清朝政府为了巩固在阿拉善地区的统治,同时加强对准噶尔地区的控制,对厄鲁特蒙古首领和罗理赞许重用。和罗理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二月率属众到京朝见。康熙皇帝接见了他,“赏宴视大台吉例,以御服貂裘赐之”。并希望他与罗卜藏衮布阿拉布坦等“共相辑睦,善自安业”。十月末,清政府派理藩院侍郎拉笃裕等到和罗理驻地勘定地界。规定“自宁夏之玉泉营至贺兰山阴,自甘州之镇番口至额济纳河,俱以离边六十里为界”。其游牧地区与后来的阿拉善旗的地域基本是一致的。其间,西套蒙古诸部相互争夺,直到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清政府主要依靠厄鲁特人的力量,才平息了内乱。当年十一月清政府将和罗理部“视四十九旗例,编佐领”,和罗理亦“授以贝勒,另为一札萨克”从而正式设置了阿拉善旗。其后,清政府还采取了传统的满、蒙联姻办法,授和罗理的儿子阿宝为和硕额驸,并“赐第京师,命御前行走”,进一步密切了阿拉善与中央政府的关系。
定远城建成后,其自然成为蒙、汉各族人民进行贸易活动的要镇。也必然要以其为中心向周围地区形成多条道路,阿拉善与民勤相邻的两地区之间也必然要进行沟通。但由于整个社会形势是时好时坏,由于一些地方的内乱与匪盗,致使这种沟通多缺安全保障;况且更大的阻碍还在腾格里沙漠。这时的腾格里沙漠人烟稀少,自然阿拉善旗与民勤间的直接道路难能形成。不得已情况下的传递公文、信件也只有靠轻骑捷径穿越沙漠(快马过大漠之情虽无明显依据,但由沙漠中至今还遗留着马路、马路口、马路井等象征性的地名可作推究)。
(二)民勤的沿革与人口的迁徙
民勤从西汉设郡立县起,有2000多年的历史。由于中原王朝的兴衰更替,归属各异;红崖山以北多被匈奴、氐、羌、鲜卑、柔然、突厥、党项、鞑靼等民族狩猎驰骋,交错驻牧。直到元兴灭夏,县为“小河滩,第存空城”(道光《镇番县志》)。明洪武五年(1372年),民勤置临河卫,洪武三十年(1397年)正月,又改为镇番卫。清雍正三年(1725年),裁行都司,改并卫所为县,民勤始为镇番县。民国18年(1929年)1月1日,镇番县名因用贬义之词,不合时宜,才易民勤县至今。
从明朝永乐中期到清朝乾隆三十年(1765年)的300多年中,由于人口的增长和自然地理条件及社会形势的变化,民勤人口除在县境内往来迁徙外,还有大量外迁。民勤人口的外迁,始于清季雍正初。外迁的原因,起初主要还不是县内人口多的缘故,而是清军入关占领河西以后,为发展生产,采取了移民垦荒的措施。清廷将甘肃、宁夏、青海56州县,2448户居民迁徙敦煌。从康熙时起,民勤人口开始向新疆迁徙,大多以求官、谋业为目的。民勤人口的大量迁出,是在清末。清光绪九年(1883年),民勤人口发展到183131人,客观生活的物质条件已无法承受人口增长的需要。水源减少,河流退缩,就是最突出的问题。又由于河道治理不好,河水容易倒失在荒野之中,这必然严重威胁农业生产的正常进行。除上述原因以外,壮丁、徭役、兵变内乱,灾荒疫病等殃害,亦使人口大量移出。民勤人口除向毗邻的阿拉善旗移入外,远去新疆,近走河套者为数不少。在西路驼道上(民勤以西向新疆),在包武诸路上,在向东向西的各大沙漠、戈壁中,出走的人畜久流不息。到民国8年(1919年),全县人口降至124631人,比清末减少了68500人。从此以后,便出现了“天下有民勤人,民勤没有天下人”的民间说法。
(三)水井与道路的关系
清乾隆年间,开垦民勤北部的湖区以后,耕地面积不断扩大,草原面积却越来越少。随着人口的大量增加,要求农牧业生产有一个大的发展来相适应,以便满足人们生活的要求。首先畜牧业向农区外的草原扩展,逐步的深入沙漠。哪里有水,哪里去人。民勤北山地区接连腾格里沙漠的西北部,大片的荒漠草场因缺水无法放牧。腾格里沙漠北部,人称之为120里的旱麻岗(即岩岗或麻山),是鸟不入飞的地方。劳动人民为了利用无水草场,在天降大雨的时候,引山洪入山涧低洼之处,集水储存,这就是所谓的窖水。民勤北山有大窖、小窖等。由于雨水要蒸发、渗漏,只能作短暂的饮用。因此,从长计议,发展人工打井取水已是势在必行。人们在长期的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不断积累了生产与生活的实践经验。人们根据地质、地貌特点和旱生、半旱生以及喜水植物的分布规律,来判断、寻找沙漠中的水源。由于沙漠中的一些地形特殊,也给找水打井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看来有水,井打下去以后却不见水。如乾隆年间,定远营山西帮经营的货栈“祥泰隆”,在腾格里沙漠北部的贺兰湖一带,打了三眼井,井深近10丈,无一见水,仅仅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干井坑”的地名。据调查,腾格里沙漠中一些较深的井,早期打的算乾隆年间的居多。如板滩井、聂家板井、克头湖中井、罗家井、三道湖路口子井等,均系乾隆年间所打。此后,沙漠中的水井越来越多,随之道路也不断延伸,并逐步形成了季节性、半固定和固定性的一些道路。
(四)盐池与道路的关系
腾格里沙漠中盐池较多,且盐质较佳。这里我们主要从民国19年(1930年)的《甘肃盐法志》的记述中,择辑有关内容,来说明腾格里沙漠中的诸盐池情况,以便给我们对腾格里沙漠产盐历史以一个轮廓性认识,并有助于我们对沙漠道路的探讨。
盐为人生必需之物,它与稻、粱,黍,稷同其重要。故我国自黄帝轩辕氏时即有风沙煮海为盐之举,《周礼》又有“盐人之职,盐人掌盐政令”之论;阿拉善旗产盐地方甚多,与甘肃租赁经营的盐池可达十处之数。从有关资料看,产盐最早的可算雅布赖盐池,始于西汉。
腾格里沙漠中盐池有四个,即查汉布鲁格(克)、和屯池、红盐池以及同湖昭化寺(吉兰太盐池,地处乌兰布和沙漠;雅布赖盐池,地处巴丹吉林沙漠。其两大盐池均不在此列)。由于地理环境,人烟稀少等故,这些盐池开产较晚。从《盐志》中看,清初兰州本地住户均食土盐有余,平凉、庆阳、灵州、中卫分销宁夏花马池之盐,其年发盐引(旧时官方发的运销食盐的专利权证)61440张,每引盐额1石。自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起至雍正十年(1732年)照数征解,并无新增盐引。又载:“甘肃产盐地甚多,历代盐法无从稽考,降及清季废引为厘。阿拉善查汉布鲁格(克)及雅布赖等盐池,先后转租于甘肃省。但与蒙古阿拉善旗约定,每年运送6万驮,试以每驮至少200斤计之,约在12万担,即1200万斤。和屯池、红盐池、同湖昭化寺等,产盐亦颇不弱。和屯池之盐一向运至叶升堡盐局,红盐池、同湖昭化寺则由中卫收仓。中、条(指一条山,即今甘肃景泰)两仓均为查盐转运机关,其产量之多可想。雅池开运以后,除由凉州收仓以便商贩外,还允其商人自由入池,驮运者岁在5万余担,即500余万斤。盐商仅知贮运查汉池之盐,初不注意雅盐。后因查汉池蒙驼时有运输不继,致误条盐脱销。情事经花定,榷税两局同商定,先将马莲泉盐局转设凉州,并置盐仓多间,专运雅布赖盐池青盐,以便商贩就近转运,寻又劝商贩自雇汉驼入池起运”。
总览《盐志》,从腾格里沙漠四盐池的产销过程中不难看出:(1)盐池正式开产时间是在阿拉善旗设政以后,兴旺发达于清末民初。(2)年产盐在1000万斤左右。运转工具主要是以蒙驼为主。
二、腾格里沙漠中的阿拉善—民勤驼路
腾格里沙漠之道路,纵横交错。其中阿拉善旗通往民勤的道路虽然亦是不少,但其主要者则只有两条。阿拉善旗和民勤县之间东西直径不过450里,而实际行程却达325~420公里,近于直径的一倍半至两倍。现将此两条线路的具体情况分述如下。
(一)南路
南路全长420公里,到达民勤需经14~16站。其具体站程是:由阿拉善旗旗府定远营始,(中歇半道)45公里腰坝滩沙勒库岱;(中歇半道)45公里山根达赖(巴音温都尔);25公里赛尔格得井;20公里头道湖;10公里红盐池;25公里三道湖;20公里巴尔曾;35公里查汉布鲁格;40公里稍湖梁(伊克尔);35公里长湖;又35公里乔家窝铺(哈什哈);30公里青山小湖;25公里上锒井;30公里达于民勤。
这条道路通行较早,它的特点是:(1)草地宽阔,适宜放牧。(2)湖盆井泉较多,饮水不缺。(3)沙丘较小,头道湖至定远营一段可避开沙漠接走大路。(4)人烟较多,有查汉池,红盐池的捞工,有三道湖庙、同湖昭化寺的喇嘛,在头道湖、长湖还有大商行永盛合、祥泰隆的分店。(5)道路比较安全,在稍湖梁等处设有蒙古兵卡,他们不仅收税,查私还防匪护路。(6)店铺多,如乔家窝铺等,便于各类脚户及单人沿途食宿。此路的不足之处是站多路远。尽管如此,往来商贩、行人仍以此路为主,直走北路者不多。
南路主要用于运盐、贩粮。其次有很多贫困的汉民因承受不了官家的徭役和兵丁的负担而出走沙漠草原,打短工、卖劳力,以求生存;一些小商贩以少量的烟、酒、糖、茶直接与牧民交易,换取皮毛、山货、药材等;一些牲口贩子,贩卖牛、驴。这些人的这些活动,也必然要经常地借用这条道路。在这里还需说及一点,盐运原为蒙驼承担,到了民国初年,由于蒙驼运输不及,才允许汉驼驮运。又因蒙驼起场迟,放场早,使役期短;汉驼则是起场早,放场迟,使役期长,这便造成了汉驼接续蒙驼的客观条件。但是,蒙驼骠肥体壮,驮量重,驼链长,走小路,操捷径,如查汉池到定远营,蒙驼则可翻越高达近百米的南吉冷(郎)大沙漠,而多数汉驼却望而生畏。
(二)北路
北路全程325公里,到达民勤需经11~13站。其具体站程是:由定远营始,20公里沙蒿口子;又20公里哈沙图;15公里紫泥湖;30公里刺窝子井;25公里扣扣布鲁格;又25公里铁石杆;20公里五个山子;25公里罗家井;20公里四眼井;35公里板滩井;15公里东镇;40公里红柳园;35公里达于民勤。
这条路是清朝乾隆以后才走通的,可谓沙漠中阿拉善—民勤间的捷径。但因其中有60公里的旱麻岗,缺水少井,无法行走,只有人工打井取水后道路方可前通。这条路和南路不同之处,除上述情况外,还在于它要从宁夏驮运大米及从贺兰山驮运椽木;又因罗家井、喽尔山、五个山子一带盛产沙米,在民勤遭到灾荒时,则有不少人到这一带采集野粮以度荒年。民勤有句俗话:“湖区人没走过巴音的不多,没走过民勤城的不少”。此话虽有夸张之意,但可说明湖区人民同阿拉善旗的交往是频繁密切的。
解放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我国的交通事业有了很大的发展,昔日百天路,今朝一日行。新的道路在不断开辟,而腾格里沙漠之古道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逐渐被流沙所侵淹,消失在浩瀚的荒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