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阿拉善往事:阿拉善盟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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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贺兰山名考

丁世雄

在中国历史上,许多民族的先民们,先后在贺兰山山后一带放牧定居。他们都曾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用本民族(或部族)的词语为这座宝山命名。由于这种历史的民族的诸多因素,使贺兰山一山而多名。除“卑移山”、“乞伏山”之外,至今较有影响者为“阿拉善山”。古今学者对此多有论及。国家正式出版的辞书,载有“贺兰山,主峰在宁夏贺兰县境内,山丘多青白草,遥望如骏马,蒙语称骏马为贺兰,故名”(见《辞源》第四册1983年北京版,第2960页)。还有“从平原望去,山脉宛如奔驰的骏马,蒙古语贺兰山就是骏马的意思”(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分省地图集》第127页)。读后,思之不得其解。“骏马”意为好马(良马)、快马。而蒙古语好马、快马的语音,都同“贺兰”毫不相干。即使是早期出版的《蒙古文学分类词典》(马匹类),对古籍中周穆王的“八骏”及其各“骏”名称的译音,也都与“贺兰”相去甚远。可以肯定:“贺兰”一词,既不是“蒙古语”,更不是蒙古语“骏马”。

有学者据《晋书》太康八年(公元287年)前后,匈奴有“贺赖”部等十九部落入塞,认为“贺赖”即“贺兰”,“兰,赖音转耳”;又据唐杜佑《通典》(766年~801年间)突厥条称“突厥驳马为曷拉,曷拉即贺兰。”把相隔500多年的两个部落(部族)的词语,一为部落,一为驳马,由于语音相近而等同地“转”为“贺兰”。这可以联系到匈奴语、突厥语有同源词或借词的语言事实,或系同源词在语言发展过程中的语意转变(部落——马),尚待研究。因为,据同一部《通典》就有突厥“达官谓马为贺兰”的记载(见《通典》卷一百九十七,边防十三、突厥上第1066页)。这说明突厥语确有“贺兰”一词,无论是“突厥谓驳马为曷拉,曷拉即贺兰”,或是突厥“达官谓马为贺兰”,却都是突厥语,都是指马(并未涉及贺兰山)。

贺兰山这一名称,见诸史籍最早的是《隋书·赵仲卿传》。赵仲卿,天水陇右人也……开皇三年(583年)突厥犯塞,以行军总管从河间王弘出贺兰山(见《隋书》七十四卷,列传三十九第1696页)。而后的史书,就把贺兰山同各个时期山后(贺兰山西北一侧,全文同)的居民联系起来了。

“蒙古”这一古族名,最早见于唐代史书记载,时称“蒙兀室韦”,两宋、辽、金时,史籍上有“萌古”、“朦骨”、“蒙古里”等不同的汉字音译。可是,这时的蒙古先民们不在贺兰山附近居住(游牧)。到公元1271年忽必烈建立元朝之前,他们先后“住”在额尔古纳河流域和肯特山一带(见《辞海》)。试想,蒙古人怎能“不远万里”跑到宁夏来为贺兰山命名呢?再从时间上说,元王朝建立之后,即13世纪中叶之后,蒙古民族逐步移牧贺兰山附近,而如上所说,“贺兰山”山名早在隋、唐史籍中就有了。那么蒙古人又怎能在他们到达之日的六七百年前就为贺兰山命名呢?

有元以前,史书记载贺兰山之名,均未与“蒙古”相联系。如《元和郡县志》载:“贺兰山在县(当时为灵武)西北九十三里,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驳马,北人呼驳马为贺兰”(见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三,关内道灵武县——元和八年,即813年成书)。查《辞源》驳马条:(1)毛色青白相杂的马。(2)皮色青白相杂的树木。对此,陆机疏云:“驳马,梓榆也。其树皮青白驳荦,遥视似驳马,故谓之驳马”(见《辞源》3456页)。这里以马比树,取其颜色之“青白相杂”。至于北人,当为突厥(见《中国历史地图集》唐时期贺兰山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年至983年)成书的《太平寰宇记》载:“贺兰山在县西九十三里,山上多有白草,遥望青白如驳马,北人呼驳马为贺兰,鲜卑之类多依山谷为氏族,今贺兰姓者皆以此名。”这里,除涉及鲜卑族有贺兰姓氏(也不排除同源词、借词之可能)之外,进而以北人之驳马比贺兰山,仍取颜色“青白相杂”这一特点。

元、明时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贺兰山首见“阿拉善”之名(见该图集第7册)。这时的贺兰山后游牧氏族为“鞑靼”。鞑靼原为突厥统治下的一个部落,蒙古兴起后,鞑靼为蒙古所灭。元亡以后,明代又把东部蒙古成吉思汗后裔各部称为鞑靼。加之这一时期,贺兰山山前山后多发生氏族矛盾,明朝统治者厌恶少数民族。由于这一复杂的历史原因,故《明一统志》《嘉靖宁夏新志》对贺兰山的记述、均未提及“北人”和“驳马”。

然而,到了清代,贺兰山与蒙古语的关系就明显了。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的《宁夏府志》及道光九年(1329年)的《平罗纪略》,均记为“贺兰山,在县西北六十里,番名阿兰善山……山之草树远望青碧如驳马,北人谓马之驳者曰贺兰,故名贺兰……”(见《平罗纪略》上册)。这里第一,承认前人记载的历史事实而又有所创见,“北人谓马之驳者”,着重指出马的毛色为青白相杂,这正是贺兰山苍松翠柏、青石白草、斑驳花杂的特色;第二,更为重要的是把“北人”同“番”加以区别,又相提并论,这时的“番”,当然是清朝对山后蒙古人较为客气的蔑称。这就明确地指出“阿兰夏山”以及《辞海》(1434页)“贺兰山,一称阿拉善山”,还有《蒙古游牧记》上的“阿尔山或阿拉山”等,统统是蒙古语“阿拉格山”。“阿拉格”本意为青白相杂的花色,也指这种毛色的马(见《蒙古文学分类词典》马匹毛片类)。这一点,还证诸《清实录》的记载,如:“康熙二十五年十一月癸七(1686年12月27日)理藩院侍郎拉笃等疏言:臣等出宁夏阿喇克山,阅视地形……”(见吴忠礼、杨兴才主编《清实录宁夏资料缉录》上卷第50页)。这里的“阿喇克”,标准的译音应为“阿拉格”。显见,蒙古人在山后驻牧之后,对贺兰山的称呼,一种可能是他们直接观察山色后,用“阿拉格”这一恰当不过的词为贺兰山命名;另一种可能是他们把先前被称为贺兰(驳马)之山,用本民族词语意译过来,便成了“阿拉格山”(后者更合实际)。

至于“阿拉夏”、“阿拉善山”、“阿拉鄯山”、“阿拉山”等为什么都该是“阿拉格山”呢?这除了蒙古语本身方言土语在语音上的一些小差别外,还有操汉语各方言的文人,由于对蒙语未经研究而译记有所出入。本来确切无疑的是“阿拉格”,意为“花山或花马山”,亦即“望如花(驳)马之山”,由于“阿拉格”一词在蒙古语里为两个音节,加上“山”共三个音节,而“山”只是一个词尾辅音,常读轻声,汉译时被省略(俗称略音),按汉字一字一个音节的规律,这个“阿拉格山”(清实录“阿喇克山”较为准确),本应译作“阿拉山”的,经“纯蒙化”为“阿拉善”了。再汉译时,为明“山”意而缀一“山”字,即成“阿拉善山”。此实为“山”在蒙汉两种语言互译中的音、意重叠现象。与这种构词形式相同或类似的地名、人名不乏其例。如贺兰山主峰“俄博屹塔”,就是蒙古语“敖包”加汉语“屹塔”。作为一个“山头”的名词,这两个成分是词意相同而重叠的。

还有“阿拉善旗”,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设。先有贺兰山的早期存在,继有蒙古人用本民族语为山命名(或译名),后有由山名而来的旗名。故“阿拉善旗”从来就写作“阿拉格山旗”。不管汉字怎样写,汉语怎样说,而蒙古人则说“阿拉格山旗”。因为,若把“阿拉善”当成纯蒙古语,那就谁也不知其词意了。

总之,“贺兰山”一名,见诸史记较早,使用范围较广,被认定为山之“正名”;而“阿拉格山”从元代首见于史籍,为山名之“又称”。至清康熙年间,它又以行政单位(旗)的名称载入史册了。

笔者历史知识贫乏,蒙古语荒疏多年,由于家乡赋予的责任感和县志工作的需要,斗胆质疑,备陈浅见,谨就教于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