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肥马逐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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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儿女忽成行

裴秀波第一时间警觉,在马上弓着身子蓄势待发。

身上露出危险的气息,就像猛兽猎食时的蓄力。

听了一会儿林子里打斗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裴秀波催促张涣接着赶路。

张涣有些好奇,荒郊野岭是什么人在此斗殴。这里距离驿站不过四五里,说不定是哪位朝廷官员出了什么事。

裴秀波见他坚持,拍拍手中的宝剑说:“这几年在军中我自己感觉武艺有所长进,几个毛贼不在话下。但是郎君安危为重,若是非要去看看还请一切听我的。”

张涣欣然答应,这种事人家是专业的。

兵书上说‘逢林莫入,穷寇莫追’,张涣执意要去裴秀波第一时间告诉张涣入林禁忌。

裴秀波一边打量情形一边低声说:“三匹马就拴在林子外面,看来这伙人是追着来的。”

然后两人将自己的马拴在偏僻的地方,裴秀波又说:“林中无法施展弓箭,不过为了安全期间还是放低身形。”

随着深入,周围打斗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二人越发谨慎,空气中渐渐有了腥味。

裴秀波神情凝重说道:“有了死伤,还不是一人。”

张涣发现泥泞的地上有几个深深的脚印,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还有一个乌黑的东西。

裴秀波伸手拦住张涣,用一根枯枝挑起来。

原来是只官靴,泥泞不堪上面沾着枯枝败叶。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此时果然严重,袭杀朝廷命官可是形同谋反。

裴秀彬眉头皱紧,说到:“我们还是回去找人吧,这件事太过黑暗说不定会引来凶险。”

张涣也点点头同意:“再往前就有些远了,想要逃出去都有些困难。”

二人回转,竹林却似乎长的都一样错综复杂不辨东西,他们迷失了路径。往西再走二十步距离,枯叶中多了两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裴秀波上前查看,然后对张涣说:“这两人都不是长安游侠,也不是行伍出身。很可能是大家高门豢养的死士,不过逃走的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张涣问道:“这是如何得知?”

裴秀波说:“这两把剑上面有血迹,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再加上他们身上的伤是刀痕,以我的经验肯定是走大开大合的路子。

他们的剑身窄而细长,是专门刺杀用的讲究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这伙人丢下同伴尸首来不及掩埋,肯定十分慌乱。追杀的人慌乱,说明正主这边占着优势。”

张涣赞同,两人继续往前而行。转过一个大石头,竹子上突然袭来一个黑影。

电光火石之间,裴秀波飞身而起。一剑就把那人脖子给割了半截,那人大睁双眼手捂住脖子软倒了下去。

张涣还没来得急反应,原地站着脚都没收回来。

看这人黑衣打扮,和之前倒毙的人是一伙子的。这就没错了,三人三马贼人死绝了。

张涣不由惊讶地说:“你见这人最后的眼神了吗?到死都不相信仓促偷袭还被你割了头。”

裴秀波矜持地说:“这两年在军阵呆惯了,剑术上没什么进步。但是说到临阵杀敌,或者与人生死相搏这些人死士怎么够看。”

二人有些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因为正主此刻已经脱险。

这条路肯定不是出去的,正主受伤肯定是往林深处逃窜。最后还是裴秀波决定再往前看看,万一那人受伤过重也可以出手帮忙。

再往前行片刻,就见到一个大汉受了伤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虚弱的倚靠在在竹子上。

听到脚步声勉强睁开双喝到:“大胆贼子,老子和你拼了。”

这人正是昨晚见到的那大汉。

张涣上前说:“我们昨晚见过了,不是贼子。”又补充了一句:“最后一个也被裴将军杀了。”

那人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了擦满是血污的眼睛。

定神看到的确是张涣二人,就急忙说到:“二位大人,三个賊人都死了吗?”

裴秀波说:“两人死在你的刀下,一人想要袭击我们被我当场格杀了。”

那人激动的挣扎起身想要给他们行礼,一个趔趄又倒下了。

裴秀波查看一下说:“你身上伤不重,腿上的那一刀见了骨头。需要立即释治,否则失血过多有性命之忧。”

那人不顾伤势,说到:“感谢二位大人的救命之恩,贼人追的太急我又手受了伤。我家大人被我安置在别处,还请二位再释援手,就我家大人一救。”

张涣蹲下身子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片,给他简单的包扎一下。

裴秀波从旁边砍下一根竹子,一半给他止血固定伤口一半用来当拐杖。

那人千恩万谢地起身,指点路径。这大汉完全不像昨天晚上的莽撞粗鲁,心思确实缜密。

那人被他安置在一片荆棘后面,身上还盖着一层杂草。

裴秀波检查过后发现那人只是轻伤失血,脸色苍白的昏迷着。

那汉子解释说:“仓促之间我没有什么办法,顶多和贼人拼个你死我活。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小人无能无法护住大人安危。只好将他打晕过去,希望能够引开追兵。”

张涣心中为他的急智暗暗称赞,看他身上衣衫破碎好不凄惨。其实除了腿上的伤势较重,大多是皮外伤。

这荆棘,恐怕就是他衣衫破碎和脸上狼狈的根由了。

裴秀波说:“你也不怕荒郊野岭你家大人被野兽袭击,就是那伙贼人杀了你也不照样追索你家大人。”

张涣摇摇头开口替他做声:“他已经尽力了,顾及不到野兽。再说若是万一他被杀了,他家大人醒来还可以继续躲藏。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换做是我也只能如此了。”

裴秀波笑笑,不再说话。

其实裴秀波只是不忿昨晚被他呛的难受,这才故意打击他而已。

那人脸上腌臜,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他跟张涣讨来水袋给他家大人灌下去,那位大人就转醒了。

主仆二人险死还生激动的难以复加,又将之前得救一事给那位大人说了一遍。

那位大人起身给张涣二人行礼致谢,语气诚恳地说:“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昨晚之事元大侠已经给我说过了。我已经训斥过他了,今日当面向二位致歉还望二位见谅。”

这位也是书生气重,好一个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张涣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会事,怎么会有人袭杀朝廷命官?”

那人沉吟一下,半晌不语。

元大侠倒是坦荡说道:“既然二位相救侥幸脱生,也没什么事不能告诉你们的。我家大人是范阳人,在蜀中任职。”

张涣大奇:“在蜀中任职为何会在蓝田遇袭?”

那官员起身说:“还是让某自己来说吧。某是范阳卢氏子弟卢需舟,益州府梁州州司户。

益州司马皇甫惟明掠人为奴,封山开矿私铸劣币。

今年二月,银矿坍塌死伤者三百余人。

我等诸位下级僚属请他为伤者延医,不料他竟然想出毒计。

命令将所有伤者连夜丢进残矿,所有参与挖掘的伤者全部遇害。”

这么骇人听闻,恐怕消息走漏就是震惊朝野的第一丑闻。

果然,卢需舟缓了缓又接着说:“我等下僚虽然愤恨难掩,但也无计可施。

皇甫惟明害怕我等出首,罗织罪名竟然将十几名官吏分别下狱。

我从蜀中出来时,已经有多位同僚惨遭戮害。”

裴秀波简直不敢相信,蜀中虽远偏僻一隅但是皇甫惟明胆子也太过惊人!

张涣也大惊失色,凝重地问道:“可有证据?”

卢需舟说到:“我有死者家属的联名举证,也有各位同僚的弹劾文书。

朝中只需派人到益州一查便知真假,何况多位同僚羁押狱中这是不争的事实。益州几乎人人皆知,只不过蜀道艰难消息难以传递而已。”

张涣谨慎地问他:“您所说的同僚都有谁?”

卢需舟悲怆地说:“遇害者已有五人,被关押的有司户杨玄琰,屯田李伟基,巡风使蔡赏等十几位。”

“那您二位这是要进京往哪个衙门状告?”裴秀波问到。

卢需舟说:“本是要给御史台和刑部投状,不过眼下看来只能去门下省直接控诉了。”

张涣点点头,对他们说:“这样的话,二位大人可以和我们一起回长安也好有个照应。”

裴秀波说:“不妥,既然他们刺杀失败难免在在前面还有安排,再加上这位身受重伤必须及时救治。

我等不如直接返回驿站,然后向蓝田县报案。人命官司发生在他们地头,过往的朝廷官员那么多他们也不敢对我们不利。”

蓝田县的县令和县尉火焦火燎地往蓝田驿赶,二十里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大唐承平多年,何曾出现如此恶劣事情。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如今出了三条人命又在蓝田驿附近。就是他想瞒也不敢,摊上这等事只好自认倒霉。

县尉体胖竟然骑不得马,跟着县令的马旁边跑的几乎断气。

他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无力地招招手。

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到:“停停停一下,令君,不如我们先商量一下再去。”

县令年纪有点大,狂奔几里命也没了半条。

闻声止住队伍,挥袖擦擦头上的汗回身对县尉说道:“袁少府有何高论不妨说来,说到底这个黑锅我们背定了。”

县尉本来只是想稍微停下歇歇,哪里又有什么想法。不过听到县令的话,心中大骂不止。

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他开口趴在县令耳边低声说:“为今之计只有拖延,将尸首权且寄放在蓝田驿站。等到天黑,或者还有别的转机。”

县令虽然不通实务,但是世家出身天资聪颖。袁县尉话一出口,他就秒懂了。

不过他还是说:“既然杨少府这么说了等等倒是无妨,不过某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县尉心中暗骂老狐狸,烫手的事情往自己身上一丢自己甩得干干净净。

不过谁让自己嘴贱,刚才不说那话就好了。转念一想,人家郑县令背后有家族撑腰,比自己多得是缓颊的余地。

自己一个蓝田本地人不想想办法,跟人家郑县令置的什么气.

张涣等人等到下午,才见到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胖子。

这胖子七扯八扯的半天,最后只安排给伤者医治。留下死尸竟不顾,推说回去写紧急文书向长安禀报去了。

卢需舟安慰张涣说:“此事连累你们了,二位不如先回长安。一来是我看蓝田县多有推脱之意,二位无需在次空耗时间。二来也请二位回去想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这人真的不错,恐怕是知道这案子牵连甚广害怕连累他们,故意将他和裴秀波支走。

张涣和裴秀波对视一眼,然后开口说:“我们走了若是再有刺客上门,如何是好?”

元大侠笑着说到:“我虽然腿上受伤,但只要有刀在手等闲十几人是困不住我的。”

然后又脸色一暗说到:“昨天是那些人埋伏我们,林中施展不开。倒是他们使的那刺剑,阴狠的紧。”

裴秀波安慰他说:“你也很厉害了,运气还好的不行。若是那些人使的刀,在林中砍竹做矛你们如何活命?”

元大侠尴尬地看看卢需舟,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卢需舟摇摇头,说到:“元大侠只是仗义出手,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张涣问:“元大侠为何会一路护你?”

卢需舟想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元大侠是蜀山侠客,曾在益州惹过官司。不过确实是冤枉的,我看他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才出手救过他。”

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到:“元大侠是个孝子。”

裴秀波顿时对元大侠刮目相看,孝子不会是大恶之人。元大侠倒是有古人之风,深得游侠三味很合裴秀波脾气性格。

裴秀波忍不住开口:“此事了结不如元大侠来我军中,好男儿何不博个光耀门楣!”

元大侠闻言也是一动,不过还是忍住了“多谢将军厚爱,只是我任性惯了受不得约束。”

卢需舟劝他:“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家中还有老娘要养。不过裴将军说的是正理,你以后可以考虑考虑。”

元大侠挠挠头说:“像我这样性子,只有卢大人能容我。我就跟在卢大人身边,卢大人是个读书人,我这点本事也能帮上点小忙。”

卢需舟又说:“你跟在我跟前顶多不过做个捕头、贼曹,去军中你的训鸟绝技就能施展了。”

裴秀波奇道:“训鸟?可会操纵军中信鸽和信鹰。”

元大侠被搔到痒处,开心地说:“无论什么鸟都是一样的训法,我最多的时候训过几千只鸟。”

卢需舟颔首:“这话不错,蜀中士子李白还拜他为师,如今已经即将出师了。”

元大侠笑道:“不过是一起玩玩,当不得老师一说。”

卢需舟郑重地说:“若不是你的训鸟绝活,几千里蜀道关隘我如何避开搜查。只怕是连剑门关都过不了,更别提与人厮杀。”

张涣楞住了,李白啊,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于是就热切的说:“这个李白可是木子李白天的白,擅长诗才。”

元大侠笑着说:“确是此人,不过郎君是如何认识他的。他倒是比较喜欢文章书籍,还没听过他写诗的事情。”

卢需舟说到:“涣郎君或许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吧,李白不过十八九岁从来没出过益州。”

张涣赶忙掩饰,说到:“是的,我从裴将军那听到的。”

众人看向裴秀波,裴秀波看看张涣。于是说道:“他说的应当是裴将军是我的叔父,单讳一个雯字。”

元大侠立刻惊喜地说到:“蜀山剑仙裴雯是你叔叔?一向崇拜已久不曾有缘得见,有机会还请您为我引荐。”

裴秀波好奇地问:“我叔父在蜀中很有名吗?他已经离开蜀中好几年了。”

卢需舟说:“你有所不知,令叔父在蜀中号称‘白衣剑仙’。蜀中游侠多有仰慕他的风采,以身穿白衣为荣。”

元大侠更是眼冒精光说到:“裴雯将军曾经有一次飞剑杀死一群老虎,白衣飘飘不染一滴血迹。”

张涣心中激动万分,这件事从来没听裴雯说过,后世也绝对没有传闻“快说说看,裴将军是如何飞剑杀死一群大虫的。”

元大侠说:“我也是听别人传说的,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不过肯定是真的,我蜀中健儿天生脾气暴躁,绝对不会以讹传讹。”

张涣哈哈大笑。四川人脾气硬,恐怕是纷纷跑去和裴雯比武,结果不言而喻。

“袍哥和格老子嘛,大名鼎鼎。”张涣学着四川口音说了一句。

元大侠脸红了,说到:“郎君如何得知我的名号?都传到长安去了吗?”

张涣愕然,卢需舟摇摇头说:“元大侠匪号就是‘袍哥会首’,李白也整天穿一身白袍。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以后你要好自收敛。”

得,人家卢需舟还看不上元大侠。

张涣心中偷笑,李白也是裴雯的粉丝。大名鼎鼎的袍哥会会首元大侠,还被卢需舟这种守礼君子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