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鱼骨乃灵鱼族人最为珍贵之物。
每一只灵鱼一生只有一枚鱼骨,鱼骨一失,灵力尽毁,从此不可恢复,并且失却人形。
知道灵鱼族此等秘辛之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然而眼前这位松竹观观主纵横江湖数十年,定是知晓的了。
但若这件在人族内动手之事传入灵鱼族内,他们定会遭到族规惩戒。
族规中,违此规者将受烈火焚体之罚。
这孰重孰轻,也是难说得很。
……
有着片刻寂静,落针可闻。
鱼华神色变幻,随后一挺胸膛,咬牙道:“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枚鱼骨,我就替大家给了白老。”
“华兄!不可!”周围鱼族壮汉惊劝道。
不少人朝阳飏怒目而视,一切,都是由这只可恶的烛照火凤而起。
“我们犯事在先,毋需多言!”
鱼华横眉。
他用右手抚摸自己的脊梁,正要剥开血肉……
“爹!不要!”鱼玮服下药丸后,已在楚暮怀中惊醒。
此时,她见鱼华正要剥肉取骨,不由大喊道。
虽说鱼华是原主的父亲,并不是她的,然而这种融入血脉与记忆之中的担忧与痛苦,是那样真切,令她本能地阻止他。
她旋即抬头看见白轩鹤发童颜地立在她身前……
鱼玮大惊,慌忙喊道:“师父!”
她挣扎下地,赶忙拜倒:“师父……您就网开一面,放过我爹爹……小玮愿意回山替您植草熬药!”
数年之前,白轩想要挽留爱徒鱼玮在山上与自己修行,学习更深一层的制药之术,然而那时的她却执意回到以沫湖中。
他久不见这位爱徒,见她悠悠醒转,也不由大喜。
此刻听得她如此哀声恳求,并表示愿意跟随自己回山……
白轩不由沉吟片刻……
楚暮见鱼玮如此委曲求全,心中不免隐隐怜惜。
他转头对白轩说道:“小师妹适才用‘月城敲雪筝’演奏了一曲,古筝铮鸣和之。”
白轩一惊。
月城敲雪筝铮鸣和之……!
那事有望了。
“既然如此,你需随我回松竹峰一趟,那灵鱼族这一笔账就由你的劳力来偿。”白轩听闻此言,立即变了心意,淡淡应下道。
鱼华松了一口气,待他将手从背脊上移开时,背上已有豆大的汗珠默默滑落。
白轩转头看向玄浩卿:“这位公子对冰水灵力的使用已臻化境,如果白某人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玄武族中人,并为纯正的直系血脉。”
“……正是。”
“留下你族中‘玄冰铃镯’宝器,或是自断一臂,白某也不再追究。”
玄浩卿如冠玉的面庞之上现出隐隐怒色。
玄冰铃镯,他本来是要回玄武宫带它来的,然而在路上碰见碧如许直言鱼玮身陷青楼,便心急如焚,原路返回,不及去取。
然而,就算他身上带有铃镯宝器,此等族中要物,又非地上的大白菜,怎可随意予人?
至于自断一臂……更是荒谬!
……
正当他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犹豫不定之时,白轩二指成剑,飞扑而来,似要尽全力斩断他的臂膀一般。
……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碧如许忽地挺身而出,挡在玄浩卿身前,白轩苍劲有力的指尖裹挟着深厚内力,收势不及,就这么插入她的肩头。
众人惊呼。
她肩头流出的血竟不是鲜红色的,而是淡淡的莹白。
“白观主,你别罚他!你捉了我去吧。”
碧如许含泣道。
她杏眼含泪,那对双平髻在空中无依摇晃,显得楚楚可怜。
鱼玮此时才仔细看清她的模样,不由惊喜道:“小碧!你怎么……又可以恢复人形了?”族中药医拿她煎药,她事先并不知情。
碧如许本想瞪她一眼,抒发自己对她的满腹仇怨,然而却没有了力气。
她本就是在湖心亭上吸收了鱼族施展出的龙鱼阵的外泄灵气,才能再次一举成人,外出追寻玄浩卿。此时她身受重伤,已无力再支撑。
她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为什么救我?”玄浩卿扶住她,低声问。
“你忘了我?”
“你是湖心亭上……”
“我一直都在灵鱼族内等你。我知道……我听说……你是为了救她才传书让药师擒了我煎药。我不怨你。我恨她!”
碧如许忿恨地瞪了鱼玮一眼。
……鱼玮兀自失神。这件事,原来是这般!
……
碧如许旋即温柔地环上了玄浩卿的脖子。
她又如一株美人蕉,一袭青裙与玄浩卿的青衣相得益彰。
“其实你之前还见过我,可是你却忘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救了你,这辈子,别想忘记我!”
哽咽的笑声。
倏忽间,碧光一闪,少女身形渐渐缩小,变成了一朵绝代倾城的绵头雪莲花。
花呈玉色,叶互生,色碧,上生一层白色的短绒毛,层层叠叠,精致小巧,灵气外溢。
玄浩卿怔愣……原来,他那些日子在灵鱼族内探知的那朵绵头雪莲,就是她!
……
白轩伸手揽过这朵绵头雪莲花,抚须微笑:“罢了。区区绵头雪莲,能存活九百九十九年已是不易,白某就答应你。”
他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搜寻名贵的药草,种植在松竹峰之上。闲时可以赏玩,忙时利于炼药。
……
鱼华等人不禁摇头叹息,灵鱼族湖心亭之灵就此不在了。
正当白轩手握雪莲,场面渐渐平复下来时,他身侧的小孩童竟然开口说话,声音脆生稚嫩:“白轩,你适才答应我了一个条件,我才愿意跟你去那松竹峰。我现在可要说出那个条件了。”
众人适才见这孩童,并未多在意,以为他是白轩的晚辈。
现在看来,这小小孩童竟然对松竹观观主如此无礼,应该别有身份。
白轩却转头看着小孩,神色温和,慈祥地微笑道:“你说。”
“我刚化身成人,见这位姐姐晕倒在官道上,想让这位‘大侠’去救她,”小孩朝一旁疗伤的阳飏遥遥一指,十分气愤,“然而这个坏人道貌岸然,竟暗中放火烧我!我何首乌生性本木,这等阴招如何能受得了?白轩你今日定要帮我解气,不然我就不随你去了。”
竟有此事?
……
鱼玮听闻此言,想起了官道上晕倒的那个孩子。
她看向阳飏。
他此时一身黑衣隐于暗处,面色凝重,似在默默疗伤。
她觉得腹中钝痛已减。她往他的方向走去,想要查看阳飏的情状。
“师妹,别去!”
她看了楚暮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绕开他。
……
“小玮,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你就一生一世跟这只火凤保持一百丈以上的距离,再也不要见面!”鱼华怒声喝道。
阳飏勾唇一笑,这只老鱼也太自以为是了。
招惹了他这只火凤,小灵鱼怎么可能说逃就逃得开?
……
鱼玮停下脚步,细眉微蹙。
她无话可答,他是杨旸。
她转头看着孩童,一脸温柔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想要救我,这可真是多谢你了。这位大哥哥对火焰的控制不是很好,近日又遭受了刺激,往事有很多都记不起了……”
孩童“哦”了一声,神色惊异,随后怒火渐熄,有些同情地看向阳飏。
阳飏脸色愈发难看。什么叫“对火焰的控制不是很好”?他受了什么刺激?!又忘记了什么往事?!
这只鱼又想替自己求情!
到处做好人,她难道很有成就感?
他烛照火凤无盟约在身,丹梧剑又尚未出鞘,怎么会畏惧面前这个老头?
呵!
他正待喝骂之时,只听鱼玮续道:“火凤属火,若是一同到了松竹峰上,可以帮师父您看柴烧火,煎药熬汤,事半功倍,也算是一件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