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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柴烧火?煎药熬汤?
若说刚才阳飏是怒火中烧,现下则是愈发气得炸了。
……
他堂堂烛照火凤,怎可如仆役一般,去服侍人族,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
……
白轩听闻此言,心中想起某事,一笑:“此法倒是可行,松竹峰烧火人手的确不足。只不知他可否愿意?”
众人愣神间,只听阳飏声音低哑地说道:“好。”
现下族中要事在身,他可万万不能被她影响了情绪,乱了大局。她要是去了松竹峰,那么他自己,也必然要跟去……
……
谁都没有想到,这只桀骜不驯的火凤竟然会答应。
鱼玮也有些诧异,不过她仅存的分析能力全被忽如其来的喜悦给淹没了。
她虚弱一笑。
这样一来,师父可以不用跟阳飏动手交锋了。
这两人都武功高强,要动武起来恐非一时半会能消停得了的。
然而阳飏此时状态不佳,还是化解干戈为妙,免得败在了自己师父手上,因而恼羞成怒,再也不理她了。
此时鱼华等人见大局已定,再也无法挽回,长叹一声,纷纷告辞离去。
……
现在是走了,日后,还是得留下命来!
阳飏见灵鱼族诸人欲要离去,不由咬牙切齿,暗念瞎眼之仇。
凤族中人一向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
鱼华似是觉察到阳飏心中的想法,也往阳飏方向怒视。
他本以为这回带来湖心亭亭底的千年玄冰,围攻之下,能够将这只火凤就地击杀……
但还是没有想到,这只火凤竟然与九天真火彻底地融为一体,在凤族符咒增幅之下,功力如此匪夷所思。
彻底消化这块千年玄冰,他火凤之体也必然吃不消。
下回灵鱼族卷土重来,一定趁它虚弱将它拿下!
而女儿在白观主的庇护之下,这只火凤应该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加害她,也更没有什么凶恶之徒敢在松竹峰上觊觎幽冥灵鱼身上的重宝。有灵觞之戒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鱼华不舍地看了他女儿鱼玮一眼,随后拂袖归去。
玄浩卿苦苦寻思雪莲花来历而不得,也自放弃。它在很久以前还见过自己?
只不过,他已在世上活了数百年,每一年皆经历无数世间变幻,一桩一件小事又怎会都记得清清楚楚?
告辞之时,玄浩卿默默看了一眼鱼玮。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跟他打过一声招呼……他不由心下绞痛,暗自神伤。
是怨他当时指使药师将碧如许熬了煎药么?
……
白轩一手牵着千年何首乌,一手揽着将近千年的绵头雪莲花,神色自得,当下领着楚暮、清风、鱼玮、阳飏往松竹峰飘去。
鱼玮心中带憾地望向那一朵雪莲花。
唉,小碧你好傻啊!
上次救我,这次救他……下次,就轮到我救你了!
可是要如何救你呢?
看来,只能到松竹峰上,再作计较。
……
“师妹,你中秋海棠之毒,尚未恢复,不如,师兄我背你赶路?”楚暮自告奋勇,向鱼玮伸手。
他的手真正是那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之手,寒白如瓷,精致无暇。
鱼玮扫了眼他伸过来的手,转头找寻阳飏。
他落在后方,满腹心事的模样。
并未看她。
……
她晃神,心中些许失落。
“那……就多谢师兄了。”她低声道。
轻轻搭上他的手。
若即若离。
他极快地反握住。
“不客气。”
楚暮将她这些小模样尽收眼底,眼神幽深。
待她终于趴伏在他背上时,他耳根有些微微的红。
……
“师兄,你也跟随师父学艺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呢?”鱼玮轻声问道。
这楚师兄……怎么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
但明明从前没有见过他啊。
“小师妹,那时候本师兄在闭关修炼,没有来得及见你,你可别生气。”
“不会生气的。师兄在闭关修炼什么呢?是修炼医药之术么?”
“嗯,还有轻身功夫。”
“师兄,你……能不能教教我?”
“教什么?”楚暮一挑眉,想看看他背上的她,却只见她发丝轻扬,“我听说,当年师父对你,可是倾囊以授,你还有什么没学会的?”
“我想学……如何运转灵力。”
“……”
“什么?”
“我想学,如何像你们一样,运转体内的灵力。”
楚暮不禁失语,这可是最为基础的……
他摇摇头,觉得小师妹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他也未多言,而是温言从头教了起来。
一路上,楚暮悉心指点鱼玮运气使劲调息之法,她渐渐也能得心应手,能够使出一些简易的水系招式。
鱼玮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术法,竟能违背一切物理化学定律。她的好奇之心连绵不绝,整天在空中用水珠结阵,一会儿化为灵鱼,一会儿化作小兔子,一会儿化作雀鸟,笑声不断。
楚暮见鱼玮笑得如此开怀,唇角也随之勾勒出浅浅的笑意。
真是天真可爱。
最后,不知为何,鱼玮竟凝了一只凤凰出来。
水珠凝作凤凰,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幽幽闪光。
凤凰展翅,于空中呼啸一声,便直穿云霄而去。
她默默看着这只离她远去的水凤凰,唉,可惜不是红色的,还是红色的火凤好看。
她脑中回想起身在空中所见到的阳飏真身,是那样惊艳。
鱼玮转头看着身后独行的阳飏。他似乎一直在想什么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在楚暮背上的她此时已能流畅地运使灵力,并且栩栩如生地凝形出了一只水凤来。
她不由有些沮丧。
……
她不转头看他,但也悄悄用刚学会的感知之力观察着他。
虽说阳飏双目中没了神采,但他也如同众人一般灵巧纵跃,并不是自己在阆苑阁屋顶心中想得那样,行走不便。
她能觉察到,他的感知之力比她出色得多,那时候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但是又为什么让她搀扶他呢?
……
她多么想看见他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能够一如以往,倒映出她一切喜怒哀乐的样子。
纤细的嫦娥眉微蹙,鱼玮心中烦忧。
……
阳飏始终全力动用着九天真火焚烧着背上的千年玄冰,饶是此时一块玄冰已被真火只剩下了几勺冰粒,然而有一小部分极寒之地的寒气还是被他纳进了体内。
九天真火是天下一等一的神火,完全融入凤体之后,火凤是不惧寻常灵鱼族、玄武族的冰水灵力的。然而这一小缕极寒之地的寒气,却能隐隐与九天真火分庭抗礼。
寒气流转间,蛮横地浸入他的血脉,延缓了本来神脉凤血自我恢复的速度,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苦楚。
他强自支撑,勉强跟上白轩、楚暮前行的速度,不教他人看出异样。
……
……寒气蔓延间,阳飏灵识忽然有些恍惚游荡……
四周冰柱刺骨,朔风凛然。
五里方圆之地,竟都是一池冰潭。
潭中有无数功力强横的丑陋水蛇游来游去,密密麻麻,观之悚然。
潭边矗立着八根石柱,柱上不知刻着些什么符文,笔锋诡谲,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弱的光芒。
冰潭正中有着一个圆台,台上摆放着一块长十丈、宽十丈的巨大千年玄冰。玄冰所散发的寒意与他背上那一小块实无二致……
若是灵鱼族内竟藏有如此巨大的玄冰,那无疑是火凤一族的极大的祸事!
这是在灵鱼族之内么?
……
阳飏面色一凝,剑眉紧皱。他强大的感知之力蔓延开来,却始终也穿透不过玄冰的一寸。
忽然,他体内血脉一颤。
阳飏心中一慌,只觉自己无意中触到了一桩极大的隐秘。
借着石柱上符文微弱的光芒,他飞跃冰潭,降落在圆台之上,仔细凝视那一块千年玄冰,玄冰并不通透,其中似乎有着什么。
他强忍寒意,指尖跃出一抹九天真火,俯身细细探去。
偌大一块千年玄冰,其中竟然囚禁着一只……火凤!
火凤眉心之间狠扎着一根精钢铸造的长矛。阳飏仿佛都能眼见当时激烈的战况,那一根长矛狠辣地瞄准了火凤脆弱的命门,一击得手。
卑鄙无耻!
他怒骂道,手握成拳。
阳飏细细观察这只火凤的模样,心中一揪。它如意形的凤冠不复初时神采,华美的凤纹暗淡无光,火凤双翅火羽零零落落,狼狈不堪。它脖颈中带着一条七彩竹芯链,神秘莫测。
那金色的凤尾,彰显着它旧时的高贵。
然而他的血脉仍旧在震颤,这代表着……眼前的火凤尚未死亡!
……
阳飏浑身颤抖地在千年玄冰上跪下。
任由那一大块千年玄冰上蚀骨的寒意滔滔不绝地入体,肆虐搅乱他体内的经脉。
他凤目含泪,重重磕头道:
“师父,不孝徒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