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我一条命?”鱼玮泪中带笑,“你的命能值几两银子,我才不要你的命呢!……你赶紧离开吧,师父说,以乐声破壁,需其意至诚,无他人在场。你在这里,我岂不是白弹了?”
她挣开他的怀抱,回到月城敲雪筝前坐好。
他的命才值几两银子?
不知好歹!
“你敢赶我走?胆子养肥了不是?”阳飏冷冷看着她,“手都废了,还能奏琴?”
“我可以的,你回烧火堂吧。”鱼玮见他又恢复了原先生人勿近的姿态,不由放柔了声音。
“不。”
“你回去吧。”
他沉默。
鱼玮忽然有些紧张。他想干什么?鲁迅前辈有言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冷瞥了她一眼,衣袖轻挥。
她眼睁睁看着月城敲雪筝上窜起炽烈的火苗,心中一凉。
她一把抱上那起火的月城敲雪筝!
“别烧它!”
什么坏脾气!冒牌大假货杨旸!
“你以为,我会停手么?”阳飏观察到了灵觞之戒再次闪起的光芒,冷哼道。
火光依旧在黑夜中摇曳着,将她的绝望燃得轻易。
温柔对他是行不通了……
“杨旸,你疯了,你要不要眼睛了!我是在帮你寻药好么!”她忽地大吼道。
“和本尊在一起,就得乖乖听话,别妄想对本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容置疑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如此……霸道专制……穿越过来,竟还换了一副曹操的心肝?!
这买卖赔亏老本了!
“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弹了,求你能不能别烧了。”鱼玮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九天真火渐熄。
夜色中,他冷冷地看着她。在刀口上尝血的目光。
这盛世如你所愿。
……
她仔细瞧着残缺不全的筝面,心头一酸,一滴泪水划过脸庞。
像是哭得不过瘾般,她抱着筝,如一个孩子般蹲在一堆枯叶里,把头埋在手臂间抽泣起来。
他,怎能如此摧毁她的良苦用心?
……
“就这点出息!”
阳飏转头看着那面瑶中绝壁,几步走过去轻抚那条已现的裂痕。
“要破此石壁,对我凤族之人而言……”
鱼玮有些难过地抬头。
凤族之人又如何,还能将这石壁烧开不成?他乃常山赵子龙也?这上古火狸霜霖,可非易与之辈……
“易如反掌!”阳飏续道。
他傲然抬首,微理衣襟,便是纵声而歌。所歌之曲,竟是她先前弹唱的那首《凤求凰》!
……
凤声一出,天地变色,惊走流云,月华消融。
那歌声中似有实质般凝固,如鼓点,如矛声,如钟磬,激荡在每一个闻歌者的心田。
山顶道亭之上,歌声微荡。正处于冥想状态的白轩微微睁眼,朗朗笑出声来。
“熬药烧火,终究还是屈了他的大才。”
他站直身子,负手而立,往瑶中绝壁的方向望去。
有戏,有戏。
凤者,果真善歌。
……
鱼玮听傻了。
她对“自惭形秽”这个词顿时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见解。
一曲歌毕,瑶中绝壁应声而碎!那石壁上影影绰绰的人面也逐渐消失。
“我勒个去。”鱼玮睁大了眼睛,喃喃道。
“呵。”
……
那石壁上流淌的火狸霜霖忽地炸开,向阳飏、鱼玮二人扑去。
猝不及防!
但当那霜霖才跃到半空时,那灵觞之戒猛地一闪,放出蓝光,将它们鲸吞一空。
“怎么回事?又醒了?”
鱼玮低头看着那璀璨如昨的灵戒,眉眼弯弯:“这霜霖竟是大补之物。”
……
阳飏盯着这大放异彩的灵觞之戒,退后一步。
鱼玮抬头,隐隐觉察到他对这灵戒的戒备,心下一酸,不由轻轻解释道:“你躲什么啊?这灵戒还是你送给我的……”
定情信物。
……哦不,应该是订婚信物。
“我送给你的?”阳飏眉梢一挑,“那你……还给本尊如何?”
说此话时,他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森冷干涩。
……这小灵鱼又开始神智不清了,这回又要胡扯些啥?放眼凤庭洞天之内,就从来未有过如此有冰水个性的……狠毒宝器!
“你要我还给你?”鱼玮蓦地有些失神,以至于忽略了阳飏此时分外反常的情绪波动。
“是啊。”他的声线,不咸不淡。
“那就……那就还给你吧……”鱼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察。
她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趁着失忆的时候……
悔婚?!
她心中有口气,始终难以平复。
阳飏看着鱼玮赌气地伸出手,竟真想要将灵觞之戒摘下。
“呵,开个玩笑,本尊才不稀罕你这灵鱼族之物。”他眼神一凝,很快藏好自己的情绪,凉薄地道,“你可要收好了,别不把这个破戒指当回事。你族里那些老鱼鳖们可还宝贝得很呢。”
……如此轻易地给他宝器,此中定是有诈!
虽然他的确对它势在必得……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暗自松了口气,从戒指上移开手。
你才老鱼鳖!
……
石壁之后,别有洞天。
一路走进,只见地面上散乱地摆放着些灵果灵草,遍体金玉,竟全是些无价之宝。
“……这……三千年玉佛手……五千年龙竹根……万年……万年……赤焰仙果?”鱼玮将地面上那许多灵果一一认出,小心肝都有些发颤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宝藏啊!飞来横财!
她弯下腰,一一小心翻看。
而阳飏根本就不识得那些药草,只是冷哼一声,在一旁闭目养神。
忽地,一阵极具吸引力的暗香浮动,他鼻子动了动,有些慵懒地睁眼。
在地上一扫而过,阳飏并未发现那些药材何等奇特之处。
他又意兴阑珊地合上眼。
体内已变得稀薄的神脉凤血竟然剧烈波动起来!
……
再次睁眼时,他已肃然站直身子,目光凝固在角落里一个炎红色的果实上。
上次冒大不韪献血给那森罗黛凤之后,他一连虚弱了十余日。直至今日,体内的血脉依旧残缺……这样一来,他若是出现在族中,定会被那些长老们发觉他违背族规!
虽说那炼狱火塔焱焚之苦令人不寒而栗,但他并不是那等畏首畏尾之凤!他更忍不下的是,那些长老借此在背后编排他师父的不是,就如……阳破尊收他为徒时的那般!
他一瞥鱼玮的背影。
怎么唤她?
鱼玮?小灵鱼?小玮?
……他皱眉思索了一番,突然在脑中搜寻到了一个之前在哪听过的奇妙名称。
“小尾巴,”第一次这么叫她,阳飏趣味一笑,似已轻车熟路,“小尾巴,这是什么?”
鱼玮震惊地转身……咦,他叫我“小尾巴”了?
她扑上前,仔细地瞧他的眼睛,却并无一丝半点熟悉的温柔。
唉,还是一副欠扁的模样。
她魂不守舍地答道:“这是……万年赤焰仙果。”
万年赤焰仙果,不错。
只见阳飏掂了掂手中的果实,满意一掷,一口将它吞入腹中。
他感到一股精纯的能量在腹中爆发出来,细细填补着体内血脉的缺漏之处。
“啊,你怎么……”鱼玮惊了个呆。
“怎么?”
“怎么不用其他药力中和,就这样吸收啊?那可是万年仙果……万年呢!那么雄厚的灵力,你出事了怎么办?”
“啰嗦!好端端的万年仙果,药力若都被中和了,那还服用个鬼。”
实力大增的感觉令阳飏心情好极,神清气爽,损起人来更加流畅自如。
“你……”
“放心吧,世上还鲜有什么火能伤得到我。”他笑道。
鱼玮有些愠怒地瞪着他。
还敢笑!
……
他斜倚洞壁,原本散漫的气质在一瞬间收敛了。眉宇间原本的冷傲,被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化解。虽然身着黑袍,但那墨色在他身上仍是掩不住那种……纯净温润——
如杨旸年少穿着白衬衫时的那般。
那似柳梢般开裂的眼尾,被夏风挽住般,慢条斯理地扬起。
黑亮的发,深邃华美。明净的眼底,有着澄澈的快乐。
就如一只吃饱食足无所用心的凤雏。
不,本来就是!
他……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竟是……这样好看。
她的眼前有些恍惚。
……
“余玮同学,这回考了多少分?”
“你发的卷子,自己还不知道么?”她捏起桌上倒盖着的卷子,慢慢看着上面的分数,又贼快地合上,声音中透着些许郁闷。
“偷看别人的分数,是不道德的事情。”杨旸他左手抱着一叠还没发完的卷子,那样逆光站在她的桌前,倒有些……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感觉。
“物理……五十分,化学……四十七分,”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卷子,有气无力地回答,随后又小声地补上一句,“共计九十七分。”
他配合地微笑:“‘共计’这科,考得不错。”
“喂。”她怒地捶他一拳。
几百年的老笑话了。
“要我辅导你吗。”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轻声问道。
她直直看进他那明澈的眼底:“谢谢。”
他刚要说“不客气”,却听她笑道:“不过不用了,本小姐注定是一棵学文科的好苗子,您省省心吧。”
杨旸一抿唇,转身走了。
逆风的高一教室里,有被阳光镀金的细尘,于谁的青春年少里,盛装伴舞。
……
“小尾巴,看傻了?”他乐了。
“嗯。”她迷糊地为他美色所迷。
他正要取笑她,却忽地站直了。
有种熟悉的气息。
“怎么了?”
“是她?”
他皱眉,大步往洞穴深处走去。腰间的玉佩寓意着吉祥如意,纹理细致若绸。此刻,它正在幽幽泛着白光。
怎么可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