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鱼玮缓步走进桐止宫的正室内。室内金碧辉煌,晃得她睁不开眼。地上的软毯都由金色翎雀的尾羽细细织就,显得极是华丽。
火红色的纱帐从屋顶垂落于地,朦胧绚目。
这私宅,建得真是有模有样的。
鱼玮暗自点头,随后东张西望,找寻阳飏。
只见阳飏一人负手站在西边的窗前,他修长的背影隐隐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寂寥与虚弱。
她不由有些心疼。她逃婚出来,只想早点见到他。
鱼玮扯下臂上的玄冰铃镯,在阳飏眼前晃了一晃,笑道:
“喏,你要的镯子,还不快好好谢我。”
她有些贪婪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如柳又如锋的墨眉,妙笔丹青点染的瞳孔,如汉玉般莹白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
阳飏在这片沉默中缓缓转过头,他用比玄冰还凉的目光扫过她的眼。
气氛有些不对,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唉,只是他眉心那一抹朱红色的莲花印记,将现世的他与前世的他残酷地分隔在两处,中间隔着的距离如江如海……即便她化身精卫,又需要用多少次迁就与等候的苇草,才能填满这鸿沟呢?
……
只听他冷声道:“如此良宵,千金无价,你不去陪你夫婿,来找本尊有何用意?”
她一乐,原来他是因此事不悦。
她抛着手上的镯子,玩笑道:“我夫婿不解风情,我便来寻你取乐,有何不可?”
“滚。”阳飏转过身去,语气阴寒。
玄浩卿不解风情,她就拿他取乐?
这要是在凤族之内,她便会第一个丧身在梧桐天罚之下!
“你不想见我也罢,你难道还不要这玄冰铃镯么?”
阳飏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下来,桌上的烛火被他的怒气煽得晃动。涌动的暗流将烛火的焰苗生硬地掰开。烛火上方那一圈飘忽的光晕有如黯淡而脆弱的盔甲。
他也不曾细想,今日明明是她的大喜之日,她为何却在他的桐止宫里。
他双拳紧握,近日养身恢复的些许火意毫无保留地迸发而出,向四周席卷而去。
而鱼玮肩上一处赤红的莲花印记,在这一瞬间光芒大作,它将这空间中的火意尽数吞噬,不留一星半点。
她一惊,忙看向肩头。
阳飏冷冷地讽笑了一声。
“呵,早知当初,就不用耗费灵力你身上种下这个咒印了。”
“……什么?”
“这样的话,若本尊要烤鱼,又该如何生火?”
灵鱼族内的每一只鱼,都该死!
“原来,我肩头这印记,是你……”
她这几日觉得火毒渐褪,功力渐复,原以为还真是那玄冰灵镯误打误撞起的功效,却没想到是他……早就为她顾得周全。
……
“呵,现下可再也用不着了。”
茜色的罗帐内,他蓦地将鱼玮压在殿内的那张铺满锦缎的衽席之上。他单手控住她的双手,不顾她的反抗,一手抹去她肩上的红莲。
他要惩罚她轻易许下与那只乌龟的婚事!
他要惩罚她的族人将他师父囚了千年!
他还要取下她手中至关重要的玄冰铃镯……
却为什么,变成了吻她?
他亦不知,只觉得她的唇嫣若冬梅,腻若红苕,娇软细滑中沁着幽冥灵力的凉意,令他甚是上瘾。
于是,情随事迁,他更深地吻了下去。
……
“你干什……”
她感受到他的重量,感受到他身上九天真火的灼热,感受到他无礼地吻着她,随后又变成了激烈的啃咬,如同上古的兽类用爪牙撕扯轻易叛逃的食物。
她似乎被当成了害他火凤族被困千年的罪魁祸首,所设罪名罄竹难书……只能被他无休止地惩罚着,怎么都无法脱身。
她的挣扎,被他无比轻易地化解。
那近在咫尺的面容,虽然还是阳飏,但那一朵愈发红艳的绛色血莲却模糊了他的眉眼,令她晕眩。
他……怎么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
她有一丝迷惘,却无人能为她解答。
……
她的唇被他咬出了血。一滴血珠,顺着她光洁的下巴缓缓滑下。
这鲜艳而强烈的对比,令他轻笑一声,目光中怨怼更甚。
他待要检查她是否已将身子交给了玄浩卿,却被她指上灵觞之戒中传出的一股极大的推力推开。
他从她身上起来,望着那忽地闪耀的灵戒。
……
他脑中有一阵清冷的声音响彻:
“她不会再喜欢你。”
这是一个少年微缊薄怒的声音。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阳飏惘然若失地看向那精雕细刻的灵觞之戒,忽然感到了细密至极的恐慌。
……
……
玄武宫内。
正厅议事堂。那高悬的“静”字依旧,细腻洁净的纸面,酣畅淋漓的笔势,透着无穷无尽的禅意。此时的屋内已被族长如火山喷发的怒意填满,更是静得可怕。
“浩卿,那假新娘是怎么回事?”玄黎升开口问道。
“孩儿一时未察……”玄浩卿低头将替婚一事的来龙去脉缓缓到来,玄黎升听到最后,怒不可遏,猛地在案几上一拍,一张梨花木小檀几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你就这样将她乱棍打出?既是千年的绵头雪莲花,于我族亦是大有裨益,应将她擒下,作族人进补之用!”坐于族长身旁的玄晋长老冷笑一声,阴阴地说道。
玄浩卿低头应道:“是……不过她先前还算于我有恩,因此放她一马,未曾赶尽杀绝。”
玄晋冷声道:“有恩?当今之世,江湖纷乱,讲什么仁义道德?你可知道,我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他随即用枯瘦的手扯开衣襟,玄浩卿见他左胸前心口处有一块杯口状的伤疤,崎岖不平,可见当年受创之重。
他森然道:“当年这伤要是近得几寸,我早成了一抔黄土,也不会有今日与你讲话的机会了。数千年前,我出外游历江湖,与一人相见恨晚,交谈投机,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舍命为他解围,而他却利欲熏心,企图窃取我身上所携的宝器。这事被我发现,我自然怒极,却心软放了他一马,最终……他竟对我痛下杀手。”
“此人是……”
“此人身份,我先前不知,后来才知,那人名为阳杉,竟是凤族之人。千年之后,他已爬上了凤族二长老的位置,呵,真是始料未及啊。这等渣滓,就应被幽冥封印,封上个永生永世。”玄晋长老的声音愈发尖锐,想是恨极了那阳杉。
玄黎升朝玄浩卿道:“凤族之人,多半居心叵测,你可要加倍小心。那凤族青年身携丹梧剑,你可没瞧错?”
“千真万确。”
玄黎升道:“事不宜迟,我等需尽快前往灵鱼族一趟。那丹梧剑可是阳破尊纵横江湖时的随身宝器,亦是凤族族长相传的信物……既然丹梧剑现世,那青年定会去寻阳破尊,我们可得抢在他的前头!……浩卿,你先将玄冰铃镯交予玄晋长老,先祭一祭宝器之灵。”
玄浩卿呆了一瞬,低头道:“这……恐怕不能。孩儿已将那玄冰铃镯……借予了鱼玮。”
“什么?!你这逆子!”